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醉梦狂啸 > 章节目录 第2章 皓雪洗门
    

    秋月当空,凉气袭人。孤零零的木叶,随风呼啸;身单单的巢鸟,对影作伴。银妆素裹的大地,如同白日。迁可骚人,举杯尽兴,对景赋诗。携佳丽以云游,方知神魂颠荡,胶漆难解,得心寸意,一时如隔三秋,缠绵悱恻。登高揽月,九天如怀,望嫦娥于对面,仙女之散花。



    古人登高作赋,望月而歌。



    先圣前贤如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又将若何?



    山村月夜,娇媚而清凉。虽林木葱葱,却很少有人去欣赏。



    李语羚父亲想此月夜,定能赏心悦目。却想不到秀美的山村夜色,已无福消受了。



    几十年的江湖生涯,使他厌倦了刀剑的生活,不想再卷入其中。可眼前的一切,使他无法摆脱,他更想不到隐居十几载还是被人找到了。



    他对挥来的判官笔,不是害怕,而是犹豫。是该接住这一招,还是被他打倒。



    这平平的一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只须身子一矮,便可轻易避过。但来人的真正企图是什么,会雨他爹到底出了啥事,尽让这三人如此胆大包天的来杀人灭口?



    就在判官笔快点到他眉心的千钧一发之刻,他脚下轻一挪动闪过一招。



    黑衣汉子万料不到眼前的糟老头会两下子,一招落空,长啸一声:“他是会家子。”



    红、白二人忙自提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招出虚灵,若是一般高手,定瞧不出他在暗撤敌招。



    父亲见三人识破内情,闪身跃入果树林中。红、白二人早一纵而至,挡住去路。



    三人服色鲜明,在暗林中像幽灵般穿来忽去。一忽间,父亲也撤过二十余招,所幸林内本置秘阵,又皆夜晚,三人不识阵式,只缠着不放。



    忽然,林内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日。



    父亲暗自心惊,如遇众多高手伏击,自凶多吉少。只还没看清来人的武功套路,是何门派。三人所使招势各不相同,看似不是出自一派。中原武林中,很少有人使这种诡异狠辣的杀招。从衣着上看三人并非异域之人,父亲一时之间难辩今晚所来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只得沉着应战。



    三须美关公斗得正酣,抖见灯火耀眼,大吃一惊。暗叫声不好,飘身退后,停招不攻,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老头。



    父亲见三人并肩而立,互相环守。心下奇怪,自忖三人同林内的人不是一路,顿觉心慰。



    只见红黑白三条人影一闪,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见着通明的火光,正从那日桃树覆着的陷阱里发出。一时间林内索索的响声渐远,父亲知所来人众尽皆退去。走到陷阱旁一看,红光顿消。果树林内漆黑一片,不但没有月光,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父亲回到屋中,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一时想到赤脚的道士,一忽又想到那三个满面长须的怪汉,又想到会雨他的爹娘,整整折腾了一夜,独枕难眠。



    这些江湖中的人,绝不会无功而反。



    清晨,阳光缕地,照着薄薄寒霜,凄迷人的眼。室外的空气新鲜,令人振奋。在暗室里呆了一晚的七人,此刻正享受着自然给予的美好生活。除了李语羚和表姐之外,余下的五人都在津津有味的分享此刻的欢娱。



    李语羚垂下泪来道:“姐,你真的要去吗?”



    表姐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的五人,不禁呆了。



    他百般追问,可表姐只是不答。



    这天表姐没有练剑,躲着什么人也不见。没有她的陪伴,时间像幽灵般缠绕着自己,挥之不去。



    慢慢挨到黄昏,村间几缕袅袅炊烟升起,到半空又合为一处,遮没了西山泛红的光。透过云处,霞光刺目。须臾,只剩下些像牛马羊之属的云彩,黑却了整个大地。一丝月牙泛着微弱的光朝天空远处飘去,微透一缕光亮,模糊一切。



    离开表姐的日子,岁月变得难耐,生命变得脆弱。表姐有好几晚没进密室,自己陪着那五个如花的姑娘,缩在墙角。红透的脸颊,衬着古铜色的油灯发出的光,屋子里更加亮了起来。顾盼怜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落在自己脸上,像夜晚的猫在全神贯注地扑鼠。



    突然,他听到了一丝低弱的声音道:“舅舅,您就让语羚同我一起去,我会照顾他的。”



    一个慈祥的声音道:“傻孩子,磨盘山道人只要你去,怎肯容得下他。舅舅也舍不得你去,可眼下这里并不安全。只有送你离开,舅舅和他们纠缠到底,也不会让人疑心你曾呆在这里。”



    “可…….可我……..离不开他。舅舅,你就答应我吧!”



    “这件事舅舅不能答应你,我曾答应你父母,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我相信赤脚道士一定会信守承诺的,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会雨,舅舅也没有什么办法,你要照顾好自己。看所来之人,像是寻仇的。所以…….所以……..你必须走。”



    “可我……..可我不能离开舅舅,也舍不得离开语羚。”



    “你放心吧,我们等风声一过,便会去磨盘山找你。只要能保全你,舅舅这颗心就踏实了许多。”



    “舅舅,我……..我………”



    半晌无言,忽听得老鼠“唧唧”的两声,从暗室的细缝里钻了进去。五女大惊,吓得哇哇直叫。



    李语羚乐了,笑得有点勉强,想掩盖内心的孤独。表姐就这么一走,多少年才能再相见?见到五人被吓坏的样子,藉此稍稍慰藉一下心灵的疮痛。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静得落针可闻。



    黑暗之中,那双眼睛更加明亮,像猫头鹰敏锐的利眼。李语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表姐会不辞而别吗?



    睡梦中,表姐好象离去,还变成了对面不相识的仇人,又好象和五女分开,又好象父亲失踪……..一连串的怪梦缠绕着他,直至天明。



    晨曦微露,李语羚迫不及待地走出密室,一切平常得令他飘飘然,好似整个寰宇、自然都是为他一人而设计。表姐没有离开,没有睡梦中的那种痛苦的分别,没有睡梦中的那份伤心,还有表姐的父母,守在他的身边。



    姑父叶雨洪左手拉着他,右手拉着表姐,在院子中不停的打转。姑姑李秋凤站在廊檐下,望着他们三人,笑了。



    时间像流水般逝去,转瞬冬天即到。



    万物凋零,空山寂寂。



    除夕的前一天,阳光四射,抬眼看远处的山,霞光万道,好象要射穿人的眼。在它的温暖下,没有减却一丝的寒意,反而更加阴冷起来。



    天空鹅黄一片,晴空里几个霹雳,震得人心里发麻。一时之间,电闪云涌,辐射琼宇。



    分不清天地和季节的变化,昼夜的更替。



    雷吼之后,下起了鹅毛般的雪。



    父亲站在院中,喃喃的念道:“腊月打雷坟堆堆。”李语羚不解,但又不便多问。只望向父亲焦虑的脸,心里仿佛感觉到将要发生什么,不自禁的又想起那晚的噩梦。



    大雪纷飞,少时白茫茫一片。缱绻西风,冷飕飕多是凉意。



    大地批了一层洁白的外衣,混迹的寒鸦消失在天际,狐兔避进了干燥的巢穴。期盼地望着这场暴雪,希望它能很快过去。



    早晨起来,推开窗户,满树毛茸茸的雪棱,美丽极了。可雪积尺余,将要淹近家门。七个重来没见过大雪的孩子,在院中滚起了雪人。奇怪的是,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责备他们。



    和表姐堆雪人,很快就像山一样耸立在众人眼前。他差点陷入雪里,表姐笑得前俯后仰,双手叉腰。见她高兴,心里也为她而乐。



    表姐想出了个新的玩法,在雪人的前胸削平一块,笑道:“语羚,写上你的名字。”



    李语羚不愿意地道:“不写,要写写姐姐的名字。”



    表姐装着很生气地道:“不写我拔了你的皮。”



    李语羚只得依言写了,表姐笑得比先前更灿烂,美丽的小酒窝时隐时现,衬着耸动的小黑痣,比以往的任一时刻都迷人。李语羚看了半晌,不自然地红了脸,低下头去望着别处。



    想到此,望望红岩尖前的果上叶(一种中草药),喃喃地道:“姐姐,那一刻,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表姐纤手一扬,雪人心口多了她的名字。李语羚道:“只可惜只有一个头,哪能是两个人。”



    表姐略一沉思,道:“再装上一个头,就可以了。”



    李语羚滚了个圆圆的雪团,递给表姐。表姐按在原来的雪人肩上,拍了拍手,甚是得意。李语羚道:“好是好,就是你就这样永远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表姐脸微微一红,走了开去。



    顾盼怜走了过来,用那双乌黑且大的眼睛望着他,道:“给我们也写上我们的名字。”一把拽了他,便往她五人所堆的雪人跑。



    李语羚没练几天武功,受她的力轻轻一带,像老鹰缚小鸡一般飘了过去。待缓过神来,人也离开原地一箭之地了。虽对她没甚好感,却不得不暗自佩服她的功力惊人。



    但就在这一拉之间,他被带入了另一个境地,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望着五人堆的雪人,比自己的大了三四倍。很生气的脸黯淡了下来,气涌到了心头。没好气地道:“不写。”



    “算我求你了,行吗?语羚,我没求你个事吧?帮我们写一个好吗?”顾盼怜幽幽的道。



    李语羚固执地道:“不写。就你那凶神恶刹的样子,我就不写。”



    “不写就算了,谁稀罕啊!”旁边的吴冬梅怒道。



    表姐远远地听着,喝道:“不写,怎么了,不服气。我看你们就不顺眼。”



    李语羚见表姐生了气,怕事情闹大,父亲又只派自己的不是。忙道:“我写。”



    手指暗一运力,工工整整的写了十四个小楷。分别是吴冬梅、黎烟霞、单云霞、顾盼怜、宋云十四个字,顾盼怜满是感激,眸子里泛着晶莹的光。



    天色将晚 ,丰盛的年夜饭,让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虽多是些乡土野味,却无不让人垂涎欲滴。陈年的老酒透出缕缕清香,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传杯送盏,酒过数迅,叶雨洪满面酒色。



    父亲兀自劝酒,叶家从远方带来的二十余家丁个个酩酊大醉。七个小孩,吃饱了跳到院子里继续铲着雪,其乐融融。夜幕中,天空被白雪染成鹅黄色,漫天的雪花像彩衣,点缀着整个大地。



    这样令人陶醉的夜晚,一年里有那么一次,可要遇到这么大的积雪,恐怕百年难遇。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让时间停留,让欢乐停留。



    雪不停的下,飘舞着,做着不同的姿态,千娇百媚。除了树枝的断落声,夜显得很静。窗前昏暗的灯影,在冷风中拂灭。只剩下天幕中挂着的,犹是梨花。



    远山,忽起忽落的飘着几条人影,悠忽间隐没在山涧,和林木融为一体。整个大地,银妆盛饰,分外妖娆。远远的发出“咕咕”的轻响,和着树间滑下的白雪,很难听清它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接着几声惨呼,一切似是平静了下来。惨呼声却绵延在空气中,飘飘荡荡的传向远处,听来断魂。



    良久,林子里想起急促的声响,打断了这片幽宁土地的沉静。隐隐的黄白相间的光晕下,映着一男一女弱小的身影。跑了一程,呼吸急促地哈着白气。脚下溅起的雪花,向身后飘去,掩盖掉小部分身后的脚印。不远处,地上的雪花飞舞,此刻,天空不在飞雪,却是从地上飞起的。



    两人不时的回头望着那片飘起的雪花,又急又惊。



    “我实在跑不动了,姐,你走吧,我拖住他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



    “坚持住,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



    两人均感力不能支,停下喘息片刻,眼睛始终望着身后。恐惧,害怕全写在了那两双清冷的眸子里。



    雪花飘扬。



    那是寒冬的一种切骨的美,装扮了世界,又美化了自然。不论武林之中,还是文人墨客,乡野中人,在草枯凋零的冬天,无一不把它当作美景。



    恰恰相反,他们害怕这种凄艳的美景的出现。稍停片刻,拔足奔去。身后的雪反卷上天,从树的枝杆上飞落下来,掉进脖子里,冰凉,使得全身毛骨悚然。



    细碎的脚踏雪的声音响起,不下数十人,接着刀剑等相接的铮铮声不绝于耳。两人神不由主,继续奔去。



    又奔了一程,雪尘大起。身前身后都有人追来,各人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在雪的映衬下,更加鲜亮无匹。每人一袭黑衣,劲装急服,头蒙着黑巾,与皓洁的雪形成鲜明的对比。二人慌不择路,走进了夹道也不知道,见前后蜂拥着敌人,方才醒过神来,可逃无可逃。



    前后两路的黑衣劲装大汉不断欺近,两人背靠着背,怒目直视敌人。他们正是李语羚表姐弟两,本来两人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叫唤“快逃”,只穿了鞋,还没来得及批上外衣便拼命的奔出屋来,夺路逃到此地。二人见人潮汹涌,刀光森立,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相对抱头痛哭。



    李语羚望着夹道两边的峭崖,滑如刀削。就算是六月的干季,很难攀延,何况是冰封雪冻的寒天。



    在这危急的关头,两人忽见后方黑衣大汉倒戈退回,心里稍慰,却吓得两腿险些站不起来。



    只见一人,形容枯槁,脚踏众人头顶,如旋风般奔来,身形、手法,灵动自如。可重重围裹的敌人将他包住,不让他再往前冲。但他几个兔起鹘落,便倒下了十余大汉。伸手夺过一个大汉的单刀,一招“剑平四海”,迫向攻过来的敌人,听得几声惨叫,又倒下数人。



    两人一喜,失声叫了出来 。



    但哪容他们在此险地大呼小叫,刚叫出半个字,便有四名黑衣汉子朝他们攻了过来。李语羚本没有练成什么武艺,只学了些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又不曾有临敌经验,见两人朝他攻来,心下一呆,迟了半步。待要出招迎接,也是不及。



    眼看便要尸横刀下,忽听表姐一声娇喝,纤影一闪,恰好踢开两人。李语羚险险将刀锋避过,望向表姐正和两条恶汉斗在一起。一晃身,奔向前面扑来的两人。他人小力弱,绝非两人对手,手中又无兵刃,只迎得两招,便招架不住。表姐见他力不能支,掷过抢来的大刀,道:“接住。”



    黑衣大汉见她单刀抛出,便来夺刀,欺李语羚武功微弱,竟进身来夺,一招“猴子偷桃”,直捏李语羚关节。两人平常一起学剑,早就心领神会,对方将做什么,简直了如指掌。李语羚假装没见黑衣大汉偷袭,右手直接单刀,左手却暗聚内力,脚下滑步移开。闪过一击,表姐扔来的单刀,刚好接在右手,手上却是使惯了的招式,除了表姐和他自己之外,恐怕再也没人知道那见怪不怪的一招。



    黑衣大汉一怔,急抽回左手,右手猛劈出一掌。撤招变招之快,令人始料未及。李语羚更是想不到此人会突然变招来偷袭他的左胸,眼见不能和他比拼内劲,可心里一急,左手虽接了刀,右手又猛地推出一掌。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内力怎能与这些成名江湖的好手相抗。



    表姐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回招救护。谁知他人小胆大,手脚灵便,使的竟是虚招。眼看两掌相对,必有一人血肉模糊。在这电光火闪之间,李语羚一沉身,比黑衣大汉矮了一大截,黑衣大汉如果要再出招强攻,却也不及,掌风只微微在李语羚面门扫过,于他却丝毫无损。变招撤招之快,令在场众人咋舌,想不到如斯少年,能出招如此迅捷绝能。



    表姐暗自一点头,趁围攻的黑衣大汉正在出神,拾起地上的大刀,劈向一名黑衣汉子。她从没杀过人,只是见李语羚如果不随机应变的话,早变成掌下瀣份,心里盛怒之下,劈翻一人,满身满脸全是鲜血。汩汩腥风吹来,令人作呕。她身子瑟瑟发抖,显是为刚才杀了人而六神无主。



    他们边斗边朝外退去,退了一程,追的人渐渐稀少。茫然中,来到一条河边。



    此时薄雾笼在河畔,水声滔天。两山冰雪冻结,严如与大地溶于一体一般。河中不断涌出热气,扑面而来。两人呆立在河岸,冷风一吹,不停的发起寒颤来。一夜的惊吓,风霜的侵袭,形神俱疲。



    眼见一带远山,四下并无人烟,又饥又寒。河中一条渡船,栓在河床的木桩上,要不是船身身在水中,恐怕也会与木桩连为一体。歇息片刻,两人对视无言。望着彼此身上的血迹,回忆起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为之寒。



    “咕咕”的响声由远及近,映在两人的心底,怦怦直跳。



    李语羚忙道:“姐,我们上船去。”



    表姐点了点头,望着身后溅起的雪尘,无数骑正蜂拥而来。低头寻思,别无它计,只有上得船去,揽住缰绳,顺流而下。



    当即携了李语羚,飞奔河畔。刚到渡口,数骑已经追上,马上一人,暗投飞针,他二枚连发,志在取了二人性命。谁知李语羚猛一回头,见来人手型微皱,忙推了表姐跃入船中。自己却被一枚飞针打中左腿,疼痛难忍,朝地上倒去。眼见马上之人二次飞针掷出,李语羚强忍痛楚,一刀挥断缰绳。



    表姐在船中痛苦失声,船随汹涌的波涛而去。望着河岸雪中挣扎的李语羚,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