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陆子清杨桃 >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关雎
    “上回咱们说到侯景之乱时,江南氏族大肆被屠,还多亏咱们圣上——那会儿可尚不到而立之年,便能率领一众门阀士族起兵平叛,奈何那梁武帝已是遁隐道教,无心政事,可天下岂能无主?于是这些士族家主便都齐心拥立咱们圣上为帝,这也足见圣上是怎样的文成武功了!圣上登基后,就定下了“周”字为国号,以咱们金陵城为国都,沿用旧朝宫城,更名“琼台”,为的是以桀纣暴行警醒历代子孙实行仁政。其后追尊先祖先父等人,洗清江南数百户氏族屈辱,更不忘糟糠之妻,封发妻秦氏为后。”



    与此同时,一位玄衣男子正坐在茶馆二楼包厢内,似笑非笑地饮着茶,手握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敲打桌沿。待要再听下去,那说书人却已自国事说到了当今圣上的家务事,引得众人啧啧称道。



    “咱们再说这位秦皇后,搁在当年,那也是名声响当当的姑娘,不单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就连那样貌……也是惊为天人!多年前,圣上与皇后一起出宫为病中的太子殿下祈福,老夫有幸远远看上一眼,此生已是无憾了!说来可惜,当年名动金陵的秦家双姝,一位进宫做了皇后,另一位进侯府做了将军夫人,明明都是天生富贵命的两位姑娘,如今却都已香消玉殒了……”



    正当座下众人纷纷喟叹红颜薄命之时,这位玄衣男子已然丢下碎银,抬脚快步走出了茶馆,旁人倒还罢了,唯独惹得身后小厮摸不着头脑,一面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往下听,一面又不敢违抗主子命令,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



    那玄衣男子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便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你若想听,便多待一会儿罢。左右晚些要去聚文轩给你们夫人挑几块砚台,没有几个时辰,也是不能成的。”



    谁料那小厮一时倒慌了,“爷……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李玉打小就跟着您,凭奴才心里想做什么,也不敢离开您半步,否则回府后,夫人若问起您今日的去处,奴才也不好答啊。”



    只见他面上终于有了微薄笑意,“行了,那走罢。”



    主仆二人正是一前一后往城郊的聚文轩慢慢行去,今日虽非年节,但金陵的集市总是十分热闹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馄饨包子的香气也伴着秋日微风四溢开来,将出城时,那男子似乎听见一阵急促马蹄声自远处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红衣似火,衣袂飘飘的姑娘,遮着面纱,看身量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张扬而自信地驭马而来,手上一面挥着长鞭抽打马背,口里还不忘嚷嚷道:“统统给姑奶奶让开!”



    近郊的过路人虽少,却也依稀还有十数人,那姑娘不顾路人惊呼,只管一味驰骋,不料正前方五十里外,正有一小儿呆立原处,不知如何躲闪,那女子才知将将坏事了,忙提缰住马,却已于事无补,那马受了惊,仍一味往前横冲。



    当是时,唯见玄衣男子疾步抱开小儿,往路侧一让,只见那妇人道谢连连,他也未及去听,只顾使绊子将那马绊倒,再轻巧接住了险些落地女子,只是这番动作太大,那姑娘所带的面纱早已被风带落在地上,精致的面容展露无遗。所幸他倒并非什么登徒浪子,只等她站稳了便放手退开数步,厉声诘问:“敢问姑娘,何故在金陵城内纵马驰骋?若非在下出手,伤及了人命,姑娘担得起后果么?”



    那女子面上虽有惊惧之意,显然是知道自己差点坏了事,却还犟着不肯道歉,只是圆瞪着一双眼看他:“若非公子多管闲事儿,以本姑娘的骑术,自然不会叫那小童伤着半分。”



    这一句话,实打实叫他愣了一息。方才的惊鸿一瞥,他已看清这女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料竟是这样一个不相称的脾气,从古至今,大凡美人多是柔情似水,温婉大方,像这样烈性的美人,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面前这位姑娘至多不过十三四岁,虽还未长开,然而凡是经过风月情场的人,都能瞧出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即使是翻着小白眼的模样,也十分讨人喜欢。明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年纪,偏偏让一袭红衣衬出了明艳与风情。他脑中过了千百个念头,才缓缓回道:“姑娘的确容色倾城,可骑术这一项——”语气中还有几分戏谑,“在下着实不敢认。”



    女子听得容色倾城一句,一时也有几分洋洋得意,虽她心里很受用这话,但又一向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人,便还紧咬着不放:“公子害我险些落马,我且念在你救了我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这一桩。只是你还伤了我的马儿,你且说说,预备怎么办?”



    他只打量一回女子的衣着首饰,随后淡淡吩咐身后小厮取包银子给她:“这样够不够?”



    不料她倒一把推开银子,疾言厉色起来:“只当谁比谁还富贵些,吉祥是我娘留给我的,凭你多少银子也是换不了!今儿,你非给我一个说法不可!”



    只见他忖度片刻,似笑非笑看着她,“这话,在下现也回赠姑娘。金陵城里的人命也并不比姑娘这匹马轻贱,只望姑娘往后,再不要这样莽撞了。”



    这话惹得她面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恍悟了什么,只是还不肯说话,二人便在那儿立了许久,彼时金乌西沉,本就稀疏的过路人也愈渐少了。



    男子见此情态,心知已然奏效,便不再敲打,只是自腰间慢慢取下半枚凤纹玉珏与她:“既是在下伤了姑娘的马,一应药费自然由在下来付,不论怎样的珍稀药物,都不必可惜,尽管用着。若不能好,只管拿这个到兴德楼寻我问罪。这样成么?”



    她伸手接过,自然是答应的意思。



    男子在她面上扫过一眼,压着笑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悄悄抬眼看了看那张俊逸面庞,声量较方才倒是小了不少:“我叫……杨桃,杨桃的杨,杨桃的桃。不许笑话我!”她紧盯着男子脸色,着实没瞧出什么异样才肯接着往下说,“小字双宜,是我娘给起的。”停了很久又问道,“你呢?”



    “吴郡,陆子清。”只见他作揖回道,这一礼也算正式见过。



    杨桃见势便也回了一揖,“吴郡陆家,那你……你是皇家的人么?”这话一出,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看他周身气派,又并不大讶异了。



    只见陆子清沉默良久,倒也没有摇头,“勉强算吧,家父有幸受着皇恩,承了一个小爵罢了。”



    杨桃还欲张口问些什么,便有一行家丁并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过来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小姐,快随春深回府罢。老爷回府后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今日的事,在府里发了好一通脾气,现要拿人打板子呢!”



    这话听得杨桃周身一震,忙看了一眼陆子清,口中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便飞也似地跑了。只是在场的人,谁也不曾听见她到底说了什么。



    但陆子清却清楚地瞧见了,她说,“你且等着我。”



    杨桃这么一逃,跟着出来的那一群家丁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去追杨桃,一路牵着伤马回府。陆子清看完了这出戏,玩味笑了一笑,又因天色已晚,便不再打算去挑砚台,这就预备打道回府了。



    只是谁料此时他身后突然冒出一句, “此女瑶光聚顶,贵气逼人,来日……必定贵不可言啊。”



    陆子清循声望去,不过只是一个平日街上随处可见的道士装扮的神棍,成日举着算命旗子四处浪迹,张口便是施主近日恐有血光之灾一类的言语。往日见得多了,他也就不大将此话放在心上,故而连“何处此言”这四个字也不曾问出口,便向前去了。



    反倒是那神棍主动上前拦住了陆子清的去路,一面讨好的问道,“施主算命否?一次只要五十两,不准不要钱。”



    陆子清一贯不信这些,自然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旧迈步前行。



    那神棍倒没一味追上来,只是立在他身后,像模像样地说道,“罢了,看在你我今日有缘,贫道不妨赠你几句话。那姑娘出身将门,命格富贵,在野可为人杰,在朝则为帝后,我看她来日,必定是要嫁与一国之君,母仪天下的。至于公子你,贫道看你眉宇间隐有煞气,不日恐有劫难,若有心化解,倒可试试去那姑娘府上提亲。只是那姑娘命中坎坷,往后……”只见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往下说了。



    他这么一停,倒是十足勾起了陆子清的好奇心,索性回头问他,“往后如何?”



    这时神棍倒又高深莫测起来,只是连连摆手,“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陆子清听了,嗤笑一声,“果然又是个江湖骗子。”这话一落,便当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神棍远远看他去了,不禁捋了一把胡子,摇头叹道,“孽缘啊——”



    这一日,分明是最喜庆热闹不过的万寿宴,金碧辉煌的琼台里到处是喜气洋洋,唯有一处充斥着冷清与落寞,那就是琼台的冷宫——去锦宫。



    皇帝的生辰,外头张灯结彩普天同庆之时,杨桃却只觉着冷,这是深入骨髓、侵蚀周身的寒冷,伴着手臂内侧灼热的疼痛感,她一人埋首抱坐在靠近宫门的墙根处,死死咬住的牙关依然猛烈地打着寒颤,连带着身上也是瑟瑟发抖。



    女子疯狂的叫骂声,恶毒的诅咒声仍然萦绕耳际,克扣了几回的饭菜,扫不完的院落,洗不尽的衣裳,即使闭着眼也还浮现在眼前。苦挨许多日,杨桃早已记不清在这样的鬼地方待了多久,还是宫女黄门不经意提起的一句陛下生辰”,才让她晓得了今日是昭和三年的八月初八,也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已经待了足足五个月。去锦宫与琼台其他宫殿明明仅有一墙之隔,却根本是天差地别。譬如此刻,外头为了庆贺皇帝生辰而燃放的火树银花,已经酿成了去锦宫的一场火事。



    她就靠在墙根处那样呆呆坐着,远望着那熊熊燃着的火焰,任凭一群黄门宫女怎样泼水也扑不灭。若她没有带着云意拼了命地逃出来,如今她们会怎么样……杨桃并不敢深想。



    “火势太大,还一直不减,咱们缸里储的水怕是不够用了。”匆忙混杂的脚步声中,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话,可见去锦火势已经蔓延了。



    “都愣着做什么,你们俩——即刻去上头通报一声,你们这几个——分往去锦外各井口打水!剩下的继续接水扑火,手脚都给我放麻利些!”



    去锦总管一声令下,众人便纷纷四散去抬水救火了,然而不多时,杨桃又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入耳的是二人的说话声:



    “你说咱们去锦宫,地偏人少,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



    “依我看,还不都要怪那个晦气娘子!祸害了皇嗣还不够,如今又来祸害咱们。最好叫她困在那屋里,果真烧死了,大家倒还干净些!”



    杨桃慢慢抬起脸来,看了一眼说这话的人,原是看守去锦宫的一个黄门,自衣冠看来,竟还是一位有品阶的中官。



    那黄门似乎也察觉墙根处有人,便慢慢走近一看,只见蜷缩之人正是杨桃,禁不住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竟是杨庶人么。这样大的火势也叫你逃出来了,果真是好命!”



    “若是好命,哪里还能进到冷宫这儿呢?”另一个黄门也跟着笑道。



    “她要不是仗着死去老子爹的功勋,如今早就被打死丢进乱葬岗了。哪还能有命在这儿住着啊?如今这样,还不算好命?”



    杨桃逐字逐句听进耳里,心里愤懑,胸口起伏不定,只管恶狠狠地剜着他,却因方才逃出来时呛了不少浓烟,此刻喉中火辣辣的疼,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黄门许是让这一眼看的着恼,嘴里更不积德:“死丫头,到了这儿就给我安生待着,别再做什么娘娘梦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动气处又啐了杨桃一口,“还敢在爷爷跟前充什么主子架子!真当琼台里还有人惦记着你死活?只怕咱们陛下这会儿——早搂了美人入梦了!”



    只见他说罢这一通尤不解气,竟还往杨桃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所幸另一个黄门还知道些轻重,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走了。



    杨桃却是纹丝不动,生生受下那口唾沫与那重重一脚,然而在二人走远后,终究是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被关入去锦宫这么久,最初难熬的日子里,她也不曾掉过一滴泪,只管咬紧牙关地死撑过来,最终在这样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任凭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行。但也只是片刻,她便抬起另一只没被烧伤的手臂,狠狠抹去脸上残存的泪痕,死死盯住去锦宫门口,她知道他不会来,可是这些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坏呢?他们辱骂她也好,踢打她也罢,又何苦要来碎她仅剩的这一点念想呢?



    杨桃越想,眼泪就越是止不住,一颗接一颗地砸下来,身子也抖得跟筛糠似的,他们不晓得……她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她这样不要尊严,拼了命地活着,只为了等他。但凡他跟她说一声对不住,是他错怪他了,她就能原谅他。可是这些,他都不知道。



    起初的低声呜咽,终究是愈演愈烈,逐渐成了嚎啕大哭,慢慢融进这样一个不平和的夜里。



    良久之后,火灭,人散,天地终归寂静,杨桃眼中的神采,也随之一点点灰败下去,她突然顿悟了什么:他果然……不管她了。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突然听闻云意急切的呼唤声,“小姐——小姐——”



    只等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桃才虚弱地张了张口应道,“云意……”



    云意喜出望外,三步并成两步地跑过来,面上还挂着几抹烟灰,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杨桃衣裙上的片片血迹,一时慌了神,“小姐伤着哪儿了?”



    杨桃知道伤口骇人,便只是一味遮掩,争执下仍是犟不过云意,便只能任人拉过手臂,云意一见,不自觉流下两行热泪,杨桃白皙的手腕上竟被烫出一块茶碗般大小的伤口,里头竟还掺杂着黑灰木屑,此刻更是汨汨流着血。



    “怎么伤的这样重……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方才奴婢拖累了您,您也不会伤成这样。”云意面上写满了自责,过了一会儿,才倏然站起身来,“奴婢这去找掌事姑姑,让他们给您找个太医来瞧。”



    “不必了,”杨桃扯了扯云意的袖子,嗓音嘶哑,“我如今不过一介庶人,哪里请的动太医,是死是活,于他们来说……实没什么紧要。”许是想起方才受侮的那一脚以及那一番话,说至此处,杨桃仍是不免红了眼,“算了吧。”



    云意何曾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忍气吞声,只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与委屈,也只能悉数吞下,“那……过会儿奴婢去姑姑那儿问问有没有伤药,奴婢先扶您回去吧?”



    杨桃一时也疲于开口,只是点点头,就让云意扶着回去了。



    原先那间屋子已让大火烧毁,一时半会儿是住不了人了,如今这一间也是云意勉强拾掇出来的,奈何杨桃有些认床,这样乍然换了地,何况身上有伤,更是疼得半宿没睡好,直到天光乍破才浑浑噩噩睡着了。



    然而这一夜,匆匆的脚步声,连呼救火的喊声,燃烧着砸下来的房梁,手臂处触目惊心的伤口,黄门的肆意辱骂踢打,宫门口的无人问津,这一切的一切,终于酿成了此后几月杨桃久久难忘的噩耗。



    每每夜半时分,杨桃便会被这场大火的噩梦惊醒,抱着云意成夜成夜的失眠,然而一清早又要被姑姑们赶起来干活,加上平日里吃食也少,这么下来,不单是杨桃,就连云意也一气瘦了许多。



    云意这丫头,因自幼就服侍在杨桃左右,与春深二人随着杨桃长大,又因年岁长些,自然只将杨桃看作亲妹妹,此时将她形容看进眼里,只有跟着心疼着急的,哪里敢有丝毫怨言。何况春深在杨桃进冷宫前曾受嘱托给皇帝捎带信物,此后竟借机爬上龙床,翻身做了小主。这些都是云意在送饭宫人那儿听到的,因怕雪上加霜,她便一直隐瞒此事。此时又见自家主子这般神思憔悴,更是费尽了心思才不让她听见了外头的闲话。



    日渐一日,杨桃的噩耗,也终于在冬日里颁往去锦的一道诏书里,慢慢消失殆尽了。



    昭和三年十一月廿七,于杨桃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杨桃在去锦宫已经待了足足大半年,那场火事之后,她对皇帝、对琼台已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意抱有任何期待。只是往往天意弄人,偏偏就在这时候,有一道查证她无罪的诏书颁了下来。



    杨桃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祥嫔怀着孕,大摇大摆进了她在行宫的住所——天地一家春,存心找不痛快,但杨桃念她腹中怀有龙裔,当下并未直接逐人,反而让宫女端茶送水,好声好气地伺候她。谁料那祥嫔将茶水饮尽后,当即见红小产,虽说太医并未在茶水中验出什么,但毕竟是在杨桃屋中出的事,祥嫔又一口咬定是她故意为之,何况天家素以皇嗣为重,且祥嫔同为功臣之后,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于是皇帝褫夺了杨桃的封位,贬她为庶人,一怒之下更将她打入去锦宫。



    如今诏书清楚明白地写着她无罪,一切皆是祥嫔咎由自取,几句话写的再清楚不过,就连那场火事……更是祥嫔亲手策划!杨桃的目光不由落在手腕上,一块茶碗大的疤痕格外触目惊心。云意见杨桃在烛火映衬中更显心思重重,不免暗暗担心,“小姐……咱们总算盼到了陛下为您洗刷冤屈的那一天,此番总算因祸得福,您成了庆贵嫔,是一宫主位了,往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咱们了。您不开心么?”



    “开心?”杨桃还是盯着那块伤疤看,“是啊……我应当开心的。”



    云意自幼在她跟前伺候,哪里不明白她是什么脾性,于是便挨杨桃近了一些,“奴婢没念过多少书,只知陛下到底是一国之君,身负天下,有着许多的无可奈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奴婢看陛下待小姐,确然是十分上心的。这些话都是您教给奴婢的,怎么如今小姐自己反倒糊涂了呢。”话到此处,只见她伸手握住了杨桃的手,不想竟是冰凉一片,“小姐跟谁过不去,奴婢就跟谁过不去,可如今小姐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又叫奴婢怎么办呢?”



    听见这一番剖白,杨桃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只是她与皇帝的心结又岂是一日可解,因而也只是回握了一下云意,勉强笑道,“我都明白,好在这些日子……还有你陪着。”



    见她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云意才总算放了心,“咱们小姐笑起来最好看,往后更要多笑笑才是!明儿是吉日,万不能像以往一般躲懒赖床了。您快睡吧,奴婢陪着您。”



    杨桃答应了一声,这厢洗漱过一回,也就躺下歇息了。云意见榻上没什么动静了,也就熄了烛火,陪在榻下躺着,一面喃喃自语,“我的傻小姐,如今您是庶人,原本一个宫女也不该带着的,陛下若不看重您,又岂会让奴婢留在您身边呢……”



    第二日五更起便有好些丫头婆子捧着清水,头面,册封吉服等物鱼贯而入,众人先伺候杨桃盥洗过,换上以正红为主色的吉服,又用桂花头油给梳起了油光光发亮的髻,上头簪满了金银头饰,沉甸甸压得杨桃险些连头也抬不起来。等出了院子,始见着乌压压一群宫女黄门纷纷跪候,昔日欺辱杨桃,仗着品阶作威作福的几人。此时莫说一声也不敢吭,就连呼吸也生怕惊动了杨桃。



    杨桃由云意搀扶着,在一众黄门里逡巡了一回,最末定睛在火事那夜欺侮她的中官身上,不容反驳的一句,“抬头。”



    那中人颇为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只是不敢直视杨桃,杨桃一瞬不瞬俯看着他,良久才有一笑,“你叫什么?”



    分明入了冬,杨桃还是清楚的看见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间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只看他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奴才贱名,恐辱了娘娘尊耳。”



    “我问,你叫什么?”



    “奴才贱名……张育寒。”



    “张育寒,”杨桃一字一顿说道,面上笑意不减,“我记着你了”。



    这话一落,她便没再去看那中人到底有多诚惶诚恐,只是目中一寒,由人慢慢扶往外头,不料甫一迈出去锦宫门便见圣驾亲临,然而惊愕也只是一瞬,转眼她便十分守礼的跪请圣安了。



    皇帝见势,忙下辇亲扶她,一面说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朕记得昭和元年六月,双宜一如今日,身穿红衣,由八抬大轿抬入宫。今日……朕再使八抬大轿,抬你入关雎。”



    杨桃听言,心头一痛,面上的笑一点点凉下,眼风堪堪掠过宫道的轿辇,蹲身对着皇帝又是一礼,“妾谢您恩典。这些时日,您予妾的恩典实在太多太多——妾快承不住了。”



    “承不住也得承,”皇帝神色如常,话里却不大客气,“朕从前多宠你,日后一分也不会少。”只见他吩咐抬辇的黄门,“吉时快到了,先送你们庆贵嫔去太庙。”



    只见杨桃慢慢登上了轿辇,犟着不肯再看他一眼,只是低低的自嘲一笑,“可是杨桃……早就在去锦里烧死了。如今的我,哪里还是从前的我。”



    随后这半日里,杨桃先往太庙参拜听封,皇帝亲授其贵嫔金册金印,礼成后又往昆仑宫拜见皇后,行三跪九叩之礼。



    皇后倒是十分宽仁,并不忌讳杨桃这一身正红的吉服,反而耐心劝她,“当日谁也不曾想到祥嫔包藏祸心,为构陷你竟然不惜赔上皇嗣。好在如今她已就地伏法,陛下也已还你清白,更许你三品贵嫔之位,往后庆贵嫔重回陛下身边侍奉,更要事事谨慎,凡事以陛下为主,多为陛下分忧,也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听及“开枝散叶”几字,杨桃蓦然想起一桩旧事来,元年她初初承恩之时,与往日倍受恩宠的祺瑞贵嫔多有龃龉,皇后便借机特赐下一对玛瑙手钏,特意嘱咐二人日日带着,以示姐妹情深。谁料无意间竟让杨桃发现其中端倪,所谓的玛瑙手钏中皆暗含麝香,这也是杨桃在宫中承宠虽多,却仍无所出的主要缘故。思及此,她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所幸现下正是垂首聆听教诲的时候,自然不曾叫皇后看见。



    “先前孤赏给你与祺瑞贵嫔的镯子还在不在?她福薄,小产后没能调理好身子,这便撒手去了。”说至此处,皇后似乎颇有些伤神,“究竟孤当日也是为着你二人情谊才赏下的,你在去锦时不能带着也罢了,如今既已重获妃位,便该好好戴着,连着祺瑞贵嫔的份,一并好好的活下去。”



    “妾入去锦前已命人仔细收好了,便是您不说,妾也要日日戴着的。您给妾与祺瑞贵嫔的恩典——妾一日也不敢忘,请您放心。”听她这样问,杨桃却也不恼,反而持着十二万分的恭敬,笑着回了皇后的话。



    此刻皇后倒是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杨桃,“好,这就好。”



    一番鞭策教导后,皇后体谅杨桃才自去锦宫出来,说她气色不好,正需仔细修养,言下之意便是这几日皆不宜侍奉皇帝了,杨桃对此倒也没有不满的,只是点头称是,皇后见她如此乖巧,也不再留她说话,许她先行回关雎宫歇息。



    回宫路上云意倒是颇为担忧地问了一句,“娘娘……果真还要日日带着么?”



    杨桃靠在辇上,淡定自若地一笑,“总归那里头的腌臜玩意儿都除尽了,她要咱们带,那就带吧。”



    甫一进关雎宫门,便有一位约莫三十岁的掌事姑姑迎上前来,另有一位先前就在身边伺候的中官三宝,二人领着关雎一干宫人在院中跪迎,口中齐呼“庆娘娘冬祺”。



    杨桃也不急着叫众人起来,目光在他们身上粗略扫过一回,这才慢慢开口,“我这位娘娘究竟不比宫里旁的娘娘立得稳,你们穆妃娘娘是头一位侍奉陛下的,昌修容娘娘呢,膝下又有一子一女。反观本宫,又是遭废黜,又是进冷宫的,现下虽好了,往后却不定还要怎么样呢。你们若觉着在关雎不稳妥,这会儿趁早同掌事姑姑说了,本宫自然答允就放了你们回宫正司去,彼此还快活些!”



    底下众人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有三宝率先跪下表态,“奴才等人愿意誓死效忠娘娘!”因有了这一句,底下的宫女黄门才齐齐跟随应道。



    杨桃虽不尽信这话,此刻也不无满意地笑了,于是便留云意下来提点打赏众人,自己则与掌事姑姑慢慢往前走,一面对她说道,“姑姑既为关雎掌事,往后我行事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姑姑多加提点指教了。”



    “娘娘贵为关雎主位,奴婢乃臣下,何谈提点指教,张氏辅佐您,皆乃分内之责。”只见那掌事姑姑不卑不亢地说道。



    杨桃倒是十分欣赏她此般态度,便问道, “我看姑姑气度非寻常女官可比,心里很是尊敬,既为张氏……怕不是吴郡张家出来的人罢?”



    “娘娘慧眼如炬,奴婢拜服。”只看她眸中一亮,似乎颇以吴郡张家这一身份为傲,“张氏月娘,拜见庆娘娘。娘娘一口一个姑姑,是折煞奴婢了,往后您只唤月娘便好。”



    “何谈折煞?我资历浅显,有心想与月娘亲近,先怕将架子摆高了,又怕镇不住底下那群小的,不想这会儿倒惹你笑话了。”如此二人有说有笑,慢慢便行往正殿了。



    此时杨桃位于正殿台阶下,抬头便见匾上书有“关雎殿”三个大字,月娘牵着人缓缓走上台阶,一面说道,“琼台现有东西十二宫,关雎宫乃东六宫之首,这些娘娘想必入宫就听说了。此是关雎殿,乃宫嫔御平日晨昏定省的所在,也是娘娘往后处理关雎宫务,接见其余嫔御之处。不过如今关雎上下唯有娘娘一人居住,定省一事倒是免了。”



    进了正殿,果然只见殿内正中央设有宝座,想必即是主位娘娘平日接见外人所坐之处,宝座前设有珠帘为障,左右下方各设长榻小几,供外客坐谈,此间如何辉煌自不必提。



    环顾过正殿,二人便绕往宝座后一道屏风后头去了,不料屏风后竟有一扇门,门外是一条长廊,通往主位寝殿,廊外有各色花木,景色怡人。二人穿过长廊,最终停在了寝殿外,匾上书有“栖凤殿”,杨桃看见这三字,不由一愣,月娘看出了杨桃心事,便温声劝道,“这是陛下亲笔所提,外人不敢置喙。您的起居饮食皆设于栖凤殿,栖凤内设有暖阁,书房,膳厅等隔间。此乃娘娘闺房,除却您的贴身宫女,外人轻易进不得。其他嫔御若无您准许,也是进不来的。”



    杨桃点头会意,说到贴身宫女,她才想起问一句,“春深那丫头呢?如今是在谁那儿当差。”



    月娘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说了,“您还不知道吧,她……如今该称为谦小主了,如今就住在蓬莱宫。”



    杨桃面色变了一变,很快又恢复常色,沉沉嗯了一声,良久才问,“除了云意,另一个一等宫女是谁?”



    “是一位名唤沉香的姑娘,往前只在宫正司当过差,原本皇后殿下还怕她不曾服侍过主子,伺候不好您,倒是陛下发话,点了名要她过来伺候您的。”



    杨桃听了这一番话,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强撑着仪态,只说自己累了,摆手让月娘下去了。



    云意这头见月娘出来了,又看明白了她递来的眼色,便把手头敲打提点的事宜交由三宝,自己则匆匆进屋陪着主子去了。



    “娘娘,喝口水润润嗓吧。奴婢叫小厨房下了一碗面,过会儿等您吃过了,这半年的晦气也都吃掉了。”云意一进栖凤,便径直往里间行去,果然见杨桃缩在榻边墙角里坐着,此刻也识趣地不提皇帝送来的好茶,只是中规中矩地奉上了白水。



    杨桃极力压住摔盏的怒火,只是闷闷说了一句,“春深如今也成小主了。”



    云意显然不很意外,眼底慢慢溢出一丝心疼,也不知如何劝慰她,便没有开口说话。



    见她不语,杨桃才将埋在臂弯的脸抬起来,定定看着她, “你一早知道了么?”



    云意点点头,“那会儿在去锦宫的时候,奴婢听那些嘴碎的太监们说过几句,奴婢怕您伤心……所以……”



    “不必解释,”杨桃一手抵在额上,紧咬着下唇,“我了解你,只是怎么……”她转了转眼珠子,又死死盯住了天花板,“怎么……我打去锦出来,很多事情都不大一样了呢?”她颤着声问出这一句,仿佛真很疑惑似的。



    云意见状欲劝,杨桃却又只是拼命摇头,“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人缓缓。”



    听见这话,云意心知此刻再怎么劝也是不管用了,只得服软退下,只是临退出去前又说了一句,“奴婢还是那句话,奴婢只有您一个主子。您与谁过不去,奴婢便与谁过不去,春深纵然是奴婢的妹妹,她叛了娘娘,便是她的不对。”



    云意出去后,杨桃便重又将头埋进臂弯里,一直不肯说话。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杨桃正神思恍惚间,不意耳边乍然冒出这一句,这音色虽然十分熟悉,却是许久不曾听见的,她抬眼一看,来人果然是杨桃入冷宫之前结交的尤容华——卫相映。



    尤容华是潜邸侍妾,奈何出身却不大好。说到底她还是高祖赏给皇帝的梨园歌伎,皇帝登基时给她的封位虽不太高,不过位列才人 ,但好歹赐了“尤”字为号,宫中上下便都称她尤才人。



    她也是个十分有福气的,承了几次恩便有了身孕,虽说是早产,但总算平安生下了五皇子陆琮,由才人连进数位,一跃成了容华。杨桃向来心高气傲,不屑与寒微之人来往,但因赏识她周身气度,不像寻常歌伎小家子气,二人一见如故,谈起话也十分投缘,一来二去,也便结成知交好友了。



    也正因有着一份交情,杨桃才没有怪罪云意擅自放她进来的意思。总说云意十分了解杨桃,其实杨桃又何尝不知道云意这丫头的心思呢,她必定是见杨桃此刻心绪不稳,若放任自己胡思乱想,反而越想越糟,便想让这位知交陪着说一说话,倒还宽慰些。想到此处,杨桃满心满眼便只有云意的好了,哪里还肯再拿她撒气呢。



    她见尤容华解了斗篷,提过一壶桃花酿晃了晃,便只是摇头,“过会儿拿回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往后……还是再不喝酒了。”



    尤容华听见这话,却是一愣,倒也没多说什么,便让宫女拿着酒出去了。



    这会儿屋里只剩二人,杨桃细细打量她一回,才笑道,“咱们也该有半年没见了吧,丫头们说起尤容华,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相映如今是容华了,日子——可还如意么?”



    尤容华听了这话,心中颇为复杂,慢慢笑道,“我酿了这酒,等了你六个月。”她亲自伸手斟了两盏茶,在杨桃对面一坐,“才人如何,容华如何,”说到此处,只看她眼里蕴了泪,声也很缓,“如意什么呢…到头来都是梦一场……”她别过头拭了泪,“罢了,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咱们不说这个。”



    “起初……”杨桃见她这般模样,倒把自己也惹得伤心起来,才说了两个字便喉头一哽,“起初我是真真切切盼着他能接我出去,直到那场火事起了,我还在院里等,等着他能来救我。可是……总是等不到,就不想了——酒呢,总是喝不到,也就不想了。”



    尤容华问道,“那日我求着晏婕妤给你带的酒,竟叫他们扣了?”



    尤容华口里说的晏婕妤,正是回鹘向大周臣服时为表忠心而送来的和亲公主百里氏,陛下十分宠幸,一进宫便封作了晏嫔,好在她与杨桃十分投缘,二人非但不曾生过什么龃龉,平日还多能互相照拂。不想一转眼,这位晏嫔也已位至婕妤且手握协理了。



    此时说起这些,杨桃眼底是再没一丝波澜了,“兴许是吧,即便没扣,到了我这儿,能给的好处都是要给出去的。否则我今儿也未必能好端端地在这儿与你说话。”怕引卫氏伤感,她便不再接这话说,反而问她,“五殿下好不好?”



    尤容华听了,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先前我说的话是不收回的,既说了他认你做干娘,你唤琮儿一声名字,也是应该的。他如今在惠娘娘那儿。我也不知怎么,原本很不舍,后来想想……惠娘娘身居贵嫔之位,更能护他周全,倒也让人也安心。”



    这位“惠娘娘”,便是元年与杨桃一齐入宫的惠贵嫔刘祥云,昭和二年六月诞下了昭和朝以来的第一位皇子——四皇子陆琛,如今掌着蓬莱宫主位,虽为女子,但学识渊博,与杨桃一样是交情不浅。



    杨桃一听琮哥儿现由她养着,当下连连点头,“惠姐姐能干,又讨陛下与太后殿下喜欢,琮哥儿在她那,咱们是再没不放心的了,何况姐姐亲生的含章养在太后宫里,琮哥儿陪着她,也算有个慰藉。只是……难为你了。”



    尤容华连连摇头,“我宫里的穆妃娘娘自打二皇子夭折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不周宫里的定省都常常免了,她不是个多事的,也断不肯为难我们这些妃嫔,只是这些天琼台里发生了太多太多……实在叫我怕了。”只见她略一低头,话中含有一丝惭愧,“我称病不出数日,今儿独往你这头来,其中意思你明白么?我晓得你待我怎么样,只是……还是想要你一句话。”



    杨桃听罢,慢慢扶住她的肩,目中坚定,“往前不论,往后诸事,我陪你一道担着。”



    尤容华得了这话,这才真真切切地笑了,“所幸有你。”



    二人相视一笑,尤容华又与杨桃说了这半年来宫里的大小事儿,叙了许久的家常,只等宫禁时分,宫门将要落钥,卫氏这才告辞回了不周宫。



    一转眼,杨桃入主关雎也有十数日了,这些日子除了定省时要与各位妃嫔常打照面,散了定省后,也没少往旧日要好的几个姐妹屋里走动。只是皇帝那儿,因有皇后发话要她仔细歇养,杨桃自然是不敢冒昧过去凌霄宫打扰的。



    这日正是腊八节,虽还是午后,外头却看着阴沉沉的,杨桃吩咐底下宫人仔细看着灶上熬着的腊八粥,自己则歪在榻上看书,一面与云意说道,“原先我还觉着奇了怪了,怎么打从去锦出来后,与我一届的姐姐妹妹们便少了许多,前儿惠姐姐她们与我说道起来才省得,自我走后,行宫便发了一场天花,一下没了不少人……”又不免叹道,“都怪可怜的,好在陛下与惠姐姐他们都还平安康健。”



    云意一面给人捶腿,一面点头答应,“奴婢也听说了。那祥嫔——”想起那祥嫔早被废为庶人,她便当即啐了一声,改口道,“那穆氏好歹毒的心思,自己小产牵连您不说,还引出天花这样的祸事来,叫多少人平白遭殃!又敢将祸水东引,让姝贵人替她顶罪,好在如今都真相大白了。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话是不错的。”



    杨桃却颇不以为然,“这也未必,按说那会儿她才出月子不久,又哪里有机会下手呢?倒是这会儿姝贵人……虽然有着身孕,却仍在少阳宫关着禁足,说是养胎,但着实有几分蹊跷。”



    云意一向不大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便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别人奴婢管不着,现在呀,我就只管盼着咱们娘娘好。”



    杨桃听了,笑着一点她额头,“行了,数你嘴甜。”



    二人正是有说有笑间,便有一位二等宫女掀了帘子进屋传话,是凌霄宫那头来了人,说是陛下正召庆贵嫔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