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芊!朕要你说话!要你说出真话!”
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对子桑玉人的倔强,对他的不肯示弱。
“呵,皇上究竟是要臣妾说什么真话?是说臣妾心甘情愿要和付长旬私奔?还是,趁皇上南巡,拉着朝廷重臣祸乱宫闱?”
雪光映衬下的徐若芊,冷冷一笑。虽然她半张面容皱的可怕,但眼中流转着万种风情,却妖媚的夺人心魄。也是故意将自己衬的更为下贱。
让子桑玉人忍不住一把攥紧她的长发,贴在她的耳边低声怒吼,“徐若芊!这是朕给你的最后次机会了!你就非要这样惹怒朕不可吗?”
子桑玉人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徐若芊颈肩上,让徐若芊先是有些微微刺痛,随后,她嘴角挽起了更加妩媚的笑容。
笑的,连眼底里的浓浓的伤感都被遮掩的很好,丝毫没让子桑玉人发现。
“皇上,您说笑了。臣妾怎么敢惹怒您?夜走私奔,真真切切是臣妾所为。所以,还请您直接下旨杀了臣妾,将臣妾一家株连,挽回您的龙威才是。”
徐若芊的声音虚弱沙哑,就如同一根细针,落在了寂静无人的宫殿之中。刹那间让子桑玉人僵直了身躯,似乎有些明白了徐若芊为何苦苦死咬自己就是不洁之人。
“你是想借朕之手,赐死皇后?”眼眸渐渐冷下,此时的子桑玉人瞬间就像是变了个人,冰冷的朝徐若芊问到。
让整个冷宫内的气氛再次落回最初的冷寂,好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一般。
使得徐若芊惨然一笑,“皇上这就冤枉臣妾了。株连九族,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
虽然,这一切她还真是为了杀徐思月故意而为。
深吸了一口,徐若芊挺直了脊背的看着子桑玉人。将自己的害怕遮掩了起来。
她在赌,用这条命赌子桑玉人为了王位不敢违抗祖辈的规矩,拒绝杀了徐思月!
果然,在徐若芊说完后,子桑玉人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他毫不怜惜的将徐若芊踹在了冰寒的地砖上,一双幽暗的眼底,再无愤怒,仅剩下死寂般的……杀意。
“徐若芊,你做的一切朕都可以放你一马。但你唯独最不应该的,就是要杀了思月!”
幽幽的开口,子桑玉人不在看地上蜷着身子痛苦的徐若芊,径直打开宫门,挥手招来了两名太监将她拉起。
风雪快速卷入冷宫,冷的徐若芊打了个寒颤,但子桑玉人依旧面无表情的拍打着身上的雪花,沉寂了会儿冷漠启唇。
“玉贵妃德行有失,惑乱后宫。朕念其是功臣之后,故特赦徐家株连之罪。赐玉贵妃前去宗人府,领三尺白绫!”
怎可能?
“子桑玉人,难道你不想要你的王位了?”
“嫔妃祸乱后宫,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这样不顾太祖皇帝定的国法,就不怕遭到众臣诽议?不怕你这刚登基不久的新帝,落下昏庸的名声?”
想想当初,子桑玉人为了王位,可是亲手把她安插在三王子府里。半点都没有考虑过她的生死。如今为何,又肯为了徐思月放弃他好不容易争来的王位?
不愿相信这一切,徐若芊眼神急切的紧盯子桑玉人。
可对方,只轻瞥了她一眼。
轰!
子桑玉人这一眼让徐若芊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一大颗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渐渐扯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看来,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啊。终究不愿去承认,你的心里只有徐思月一人!”
心脏在窒息的抽痛,徐若芊目光空无的被太监拽起,朝宗人府走去。直至背影逐渐模糊在白雪之中,子桑玉人才有些恍惚的,眨了下眼眸,攥紧双拳……
与此同时,晋国皇宫南侧的未央宫内。
身着凤凰华服的徐思月懒懒斜椅在主位之上,听着自己安插在冷宫的小太监,叙叙禀报着子桑玉人与徐若芊的一言一行。
她的右下方,坐着的是当朝宰相,徐青书。也是她与徐若芊的生父。
“这个小贱人,当真是胳膊往外拐的。亏老夫不曾薄待过她,竟然想要用株连九族的方式,与我们同归于尽!”
“啪”的一下将茶盏摔在地上,听完小太监禀报之后的徐情书双眸赤红,一双鼠眼淬满了毒液。好像现在就恨不得要了徐若芊的性命。
惹得凤座上的徐思月,忍不住轻瞥了一眼,“本宫早就劝过父亲不要用这胡人生的贱种,父亲偏偏不听。这下要不是子桑玉人对本宫的宠爱,此刻去宗人府的,就是我们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被徐若芊撞破的画面,徐思月忍不住的又捏紧了下手中的佛珠。一张慈悲的脸上,奸诈尽显。
让徐青书看了都有几分胆颤。因为,当初将徐若芊送给子桑玉人,要瓜分掉徐思月宠爱的正是自己!
然而一切让他意外的是,徐思月的心思,城府竟然和他不相伯仲。当初,徐若芊刚进子桑玉人府邸不过一月之余,她就劝说了子桑玉人将徐若芊送去三王府。后面又是对自己狠心用下毒药,借子桑玉人的手毁了徐若芊的美貌。
这般可怕的女人,如果不是现在计划需要她,徐青书当真会忍不住亲手弑女!
唯恐徐思月会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徐青书看似痛心的垂了垂首,哎,都怪老夫贪恋那贱人的美貌。以为可以用来迷惑子桑玉人落下昏庸的罪名。没想到竟然会闹成这般。”
“幸亏月儿将那贱人逼到御花园里与付长旬相遇,在诬陷他们私奔。不然我们的计划当真得破坏了。
徐青书的故意吹捧让徐思月很是受用,她嘴勾一丝阴笑缓缓从正位上站起,双眼边望着屋外依旧不停的大雪,边随手将一大包鼓鼓囊囊的荷包从袖中拿出,给了身旁的宫女。
“我们的计划会不会被坏,其实都系在徐若芊这贱人身上。虽然子桑玉人已下旨将她处死,但本宫却定要她尸骨无存,才得安心。”
徐思月话音缓缓落下,不过片刻殿外的风雪,更加汹涌起来……
徐若芊跟随着两名太监赤脚走到宗人府门口时,她原本就惨白的唇瓣已经冻得有些红紫。
虽然她早已做好抛弃生死的准备。但是当被拖拽到漆黑的木门前,她还是害怕的闭了闭眼睛。
“娘娘现在就害怕了?待会儿所要受的,可是这千百万倍呢。”斜睨着几分不屑,老太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大手一推,徐若芊进了小屋内。
里面摆放的各式各样刑具,徐若千死死盯着那些刑具上还残存着黑色的血迹,背部一阵冰凉。
“不是说要赐白绫的吗?这是哪里?”
沙哑的声音好似枯木,徐若芊的情绪虽听起来毫无波澜,但其中无形的压抑让人有种绝望之感。
老太监不免有些快意,特别是在摸了摸自己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后,双眸中奸诈尽显,“虽然按照宫规,娘娘是只要受白绫就行的。但皇上那口气咽不下去,便只好吩咐老奴只有将娘娘彻底清洗后,才能送娘娘上路。”
着重念着‘清洗’两字。
徐若芊任由太监将自己绑在了木架上。
就如同是砧板上被待宰的鱼,不仅承受着所有人奚落、鄙夷,内心更是被刺了一刀又一刀。
原来,他已经那么记恨她了,连死都不让她那么轻易?
老太监一心想着自己剩下来的那些银子,连忙在选中了柄巴掌宽的木刷后,斜睨起眼睛,坏笑道,“之前皇后娘娘,可怜娘娘你是同族的。特地嘱咐老奴轻些对你,喏,这柄木刷如何?算是老奴的一番心意了。”
紧瞪着老太监手中的木刷,徐若芊背部立马就犹如针毡。
这分明,就是想把她往死里整!
老太监阴狠的笑着,步步靠近满脸惨白的徐若芊,接着就在她一阵尖叫下,将满是木刺的刷子,狠狠就擦在了小腹上!
一下又一下。
血肉在被不停剐蹭,几块皮肉也被生生剜掉的掉落在了地上。
但老太监还是不知足,他阴笑着说道:“娘娘,这只是清洗身体而已,待会儿,老奴还要替娘娘清洗里面呢。”
痛的根本听不清楚太监不阴不阳的声音,徐若芊只觉得肚子犹如团火在烧,额头上疼落下的汗滴,在地上快速的集成了一小滩水渍。
整个人眼前一黑,痛晕了过去。
“不过才刚刚上了刷子就痛晕了过去,等下如果刮宫,这个玉贵妃恐怕得直接被弄死了吧。”
看着晕过去的徐若芊,小太监砸吧了砸吧嘴,就在准备给老太监递换刑具时,突然浓重的血腥味,从徐若芊身上传了出来。接着,一侧目,就看见徐若芊的身下突然涌出打量的鲜血,一大块血块,顺着白色的裙摆跌落在地。
这从未出现过的状况,一下让老太监和小太监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朝外跑去……
“怎样?事情都做好了?”
听着急匆匆跑来的声音,子桑玉人低沉着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一夜未睡的桃花眼内满是血丝,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可就在子桑玉人话音未落,老太监连礼都顾不得行,连忙跪叩大喊,“皇,皇上……玉贵妃小产了。”
这句话,无疑是声闷雷砸在了子桑玉人身上。
他有些恍惚的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的脚下一个踉跄,跨步到了老太监面前,手心全是汗的揪起了老太监的衣领,“你说什么?徐若芊小产了?”
老太监自知自己是逃不过残害龙嗣一劫,害怕的闭上眼点了点头。
接着,身体就在下瞬间,被子桑玉人狠摔在了地上。
“皇上饶命啊,奴才真的不知道玉贵妃娘娘怀了龙嗣啊。要是老奴知道,借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手去责罚娘娘啊。”
老太监的话一字一句刺在子桑玉人的身上。
不断重复着,其实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
他的第一个孩子!
老太监抖瑟的不敢说话,可是忽然间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咬了咬唇小声开口。
“但是皇上,老奴突然想起之前玉贵妃和付将军的事情,恐怕这孩子,也许……”
老太监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浑身冰冷。
抬眸,就见子桑玉人正沉着眸子,死死的盯着他。
那种眼神,他这辈子也没在子桑玉人身上看过,冷酷,决绝,活脱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徐若芊连夜被抬入太和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接二连三的都被宫里的几起命案,全部给遮掩住了。
先是暴室的一名小太监突然在暴室内用红木板拍断了喉咙自尽,接着,就是昨日,在子桑玉人身边侍奉二十年之久的老太监,在御花园里上吊自尽。
死相极惨,双目都瞪了出来,十分渗人。
一时之间,无论是谁,都觉得这肯定是徐若芊重新回归四妃之手的下马威。纷纷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意,惹到了徐若芊,不小丧了性命。
“所以皇后娘娘,您还是要小心为妙。我家主子说了,那徐若芊既然能让皇上将她又从宗人府出来,还害了伺候皇上已久的安公公,肯定是来者不善的。”
听风宫宫女小桃,将宫内宫外的传闻一一叙述给了徐思月听。她和自己的主子贤妃一样,觉得这次徐若芊竟然还能从宗人府里活着出来,肯定是手段不浅的。
不过饶是她这样提醒徐思月,按照贤妃指示给徐思月抛出橄榄枝。徐思月却始终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的温润笑容。
“小桃姑娘有心了,帮本宫回贤妃妹妹,本宫会注意的。但若芊毕竟是本宫的庶妹,以本宫对她的了解,她定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皇后娘娘,您怎么可以这样善良的想徐若芊?她……”
小桃有些着急,准备在说些什么,就见徐思月起了身,朝后堂走去。气的她张了张嘴,嘟囔了句‘这个皇后还真是懦弱’便回听风宫向自己主子复命去了。
但是,若小桃在晚一步出未央宫,她定会听见在后堂内,一片刺耳之声。
“贱人!这个贱人竟然还有能耐可以出的了宗人府了!”徐思月眼睛眯成毒蛇,又将一个茶杯砸碎在了地上。
使得身旁的贴身侍婢寻香心惊肉跳,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娘娘,你切莫为了徐若芊这种贱人气坏了身子。奴婢想,她也就是使得那些下三流招数,才会一时迷惑了皇上,被放出来的。等皇上清醒过来,她定又是要被赐死的。”
想不出来别的理由,寻香只好这样讨好徐思月。
但她的话,却一下点亮了徐思月的眼睛,让她阴测的望着地上的碎瓷,奸笑了起来,“是啊,只要再次让徐若芊被赐死,那她听到的事情不就又可以埋入黄图里了吗?”
她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宫装,然后又恢复之前那般温润的笑容,“走,我们去送我的好庶妹,一份大礼去!”
话落间,一道阴毒的神色在徐思月的眼中流转不停。
太和宫里。
任宫内宫外将徐若芊传的如何妖魔,此时还未醒过来的她正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见,她梦到了付长旬正拿着长萧站在不远处,依旧是眼中盛满温柔的看着她笑。
那种笑容,虽然她一直明白,可终究只能装傻以兄妹相称,负了他……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思,付长旬突然抬手朝她摇手,似乎是准备离去,让她哽咽了下,张开腿就想朝付长旬跑去,可是全身仿佛似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长旬哥哥,你别走!你别走!”
看着越来越远的付长旬,徐若芊急得大叫出声。
但就在下秒。
“啪”的声,一双迷蒙的琥珀色瞳仁,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就清楚的倒映出了张暴怒的面容。
“徐若芊,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在敢朕的龙床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你就下贱到,做梦都要喊出付长旬的名字?”
心中被徐若芊那一声声长旬哥哥给绞的生疼。
为什么,明明她是他的妃子,却是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难道她曾经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为了蒙蔽他吗?
看着根本反应不过来此时为何盛怒的子桑玉人,徐若芊的脑海里只一幕幕的闪过付长旬远走的样子,还有老太监那些折磨她的话。
怒火不自冲上头顶,“是啊!我就是下贱到做梦都要喊出长旬哥哥的名字!比起皇上,长旬哥哥可是对我温柔与体贴多了!”
“贱人!”
徐若芊的话已经让子桑玉人怒不可遏,之前所想的等她醒来的那些温柔细语全部破灭,双眸赤红的不顾徐若芊刚刚醒来的虚弱身体,掀开锦被就开始撕扯起徐若芊的衣服。
鲜血随着毫不留情的力道落下,徐若芊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用一生去爱过的男人,突然感觉一阵疲惫。仿佛,他在也没了对她的情,她的义……他不在相信她了。
“看看!你是谁的女人?徐若芊,朕告诉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朕的女人!有朕在,你休想和付长旬在一起!为了救他,你不惜赔上整个徐家,朕这就让付长旬死!”
“子桑玉人!我都已经承认是我找的付长旬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他?”
心心念念的都是付长旬的性命,徐若芊这番紧张的神情,更加激怒了子桑玉人,刺眼的他,直接无法自控的大手一挥——
将徐若芊挥落在地!
寒气伴随着疼痛,让徐若芊一阵头晕目眩,但却还死死咬着唇站了起来。
终于,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子桑玉人,难道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徐家的阴谋吗?你的皇后,那个外表善良无害的徐思月,可是心心念念要夺你王位的谋反之臣啊!
他们惧我知晓了他们的谋反计划,所以才一心致我死地,污蔑我和付长旬御花园私奔的!”
一言一词,全是徐若芊在听到徐思月和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对话之后的痛恨,因为她实在想不到,为了谋反,这对虚伪的父女竟然会用她的性命去构陷付长旬!
她算什么徐家的女儿?不过是枚有着绝色样貌安排在子桑玉人身旁的棋子罢了。
如今,子桑玉人稳坐王位,她容貌尽毁,这对贪婪的父女便不在仅仅满足于皇后的虚荣了。他们垂涎于整个晋国天下。
但显然,这番话并不让子桑玉人当真,反而桃花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厌恶之感,让早有预料的徐若芊,心上又狠捅了一刀。
“徐若芊,没想到为了保住付长旬的性命,你连自己家族都可以污蔑?你到底是有多贱,才能为了个付长旬变成如今这样?”
变成这样?
徐若芊有些痛极反笑了起来,“是啊,我是贱,所以才会贱到明明知道你不会去相信,却现在还要把这些说给你听!”
喉咙瞬间被甜涩的血腥味给糊住,为了不在子桑玉人面前看起来柔弱,徐若芊忍着腹中翻滚的血气,站直了身躯。
双眸中倔强的神色,一如多年前子桑玉人在徐府桃花树下偶遇的女童。
不经让子桑玉人一阵恍惚,只是最后还是被那不堪入目的画面给逐渐掩盖。
思月说的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可能还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女童?
静谧在偌大的宫殿中清晰可闻,子桑玉人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双眸冰冷的徐若芊,微启薄唇。
“看在明月的面子上,你今天说的话朕就当你是无心之过,你且好自为之。只要不在提付长旬,朕还能让你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
淡淡的语气,薄凉的眼神,如果不是下身还在炙热的疼痛,徐若芊当真还以为现在面前说话的男人,和刚刚强迫自己的男人是两个人。
到底是为什么,当初曾和她纵马赏花的少年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信任她,不爱她,为何还要这般霸道的将她禁锢在身旁?!
酸涩涌上眉眼,徐若芊隐忍着心底想要质问出口的冲动,终究是紧握着双手沉默了。
她知道的,再接着问下去,也是徒然罢了。
面对徐若芊的顺从,子桑玉人稍稍满意的颔首,就在想要抬起步子准备上前好好抚慰徐若芊一番时,突然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皇上,徐丞相携西北灾情来报,正在太和殿外候着,是否通传?”
没想到这个时候徐建宇会来,子桑玉人有些错愕,手僵持在空中,眼神几分纠结的在徐若芊脸上徘徊后,最终甩袖,留下一句,“等朕回来。”
却丝毫没看到,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徐若芊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子桑玉人似乎从来都是这么对她的。
忍不住身上的疼痛,在听到子桑玉人离去后,徐若芊终于挺不住的跌到在地,蹒跚的扶着自己身子,抖索穿上衣衫时,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
伴随着清脆的步摇声。
每一下都像是她每每梦回时,恨不得要撕碎开来的梦魇!
是她,她来了!
惊恐的瞪着门外,徐若芊双手死死拽着衣角,全身紧绷到额头缓缓流下一滴冷汗。凌厉的双瞳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若芊妹妹,好久不见啊。”
清丽舒雅的嗓音,伴随着一道丽影缓缓从宫门传入。
入眸,就是徐思月穿着牡丹花绣大氅缓缓走入。她头梳着高髻,标志的六支金步摇和凤冠下,将原本只是清秀的脸庞衬托的无比庄重华贵,仿佛是不能侵犯的九天玄女之姿。
“徐思月……你终于来了。”
哑着嗓子说着,徐若芊虽然一颗心跳得飞快,但身子却挺得直直的,让自己有着不输于徐思月的气势。
但谁心里都明白,从子桑玉人选择徐思月做皇后的那刻开始,她就是个彻底的输家,输得一塌糊涂。
从容的看着徐若芊,徐思月微微挑眉,似乎并不因为徐若芊欠缺的语气而有任何情绪。反是嘴角含着优雅的笑容,从身旁婢女手中接过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高傲昂首。
“作为长姐,庶妹有难本宫自然是要来探望一番的,这不,本宫还带来了你最想要的东西。若芊妹妹,可别太感谢本宫了。”
黏腻的话里就像藏着毒针,让徐若芊有些听起来不舒服的将视线落在了徐思月手中的锦盒上,眼中一阵警惕。
心头微微抽冷的,有种不好预感袭了上来。
想也不想的,哽咽了下回绝道:“姐姐哪里话,现在的我是戴罪之身,又哪有资格受得起姐姐的东西?还是请姐姐带回才是。”
显然是想到徐若芊会拒绝,徐思月神色依旧的迈着步子执意想要将锦盒递到徐若芊面前。
接着,奋力拉住想要退后的徐若芊,紧抓着她的手缓缓将锦盒打开——
“啊!”
破声的尖叫,在空寂的宫殿中添上苍凉一笔。徐若芊止不住颤抖将锦盒打翻在地,盒里的青丝溢出,一颗头颅骨碌的滚到了她的脚边。
让徐若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看到的面容。
那是……付长旬的脸?
子桑玉人真的杀了付长旬?
天轰然声塌了下来,徐若芊瘫软在地,双手抖嗦的几次想要理开被青丝遮掩住的面容,再想看清楚那是不是付长旬时,徐思月别致的金缕鞋踩上了她的手。
狠狠,踏在了付长旬头颅上!
“啧啧啧,都说了妹妹不用感谢本宫了。你这副样子,虽然本宫高兴,可你的奸夫是要心疼的。”
哪里还有仪态,哪里还有优雅,此时的徐思月就是世上最毒的毒蛇,吐着冷冷的信子,眼中满是毒辣,那种看着徐若芊伤心难过所产生的快乐,让她面容扭曲的犹如魔鬼!
看吧!这就是付长旬不听她警告喜欢徐若芊的下场!
“徐思月,你还是人吗?付长旬可是你的救命之人!你怎么能连牲畜不如的这样害死他?”
腾腾恨欲在徐若芊双眸中燃烧,此时她突然有些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心软,没杀了徐思月!
“哎呀,妹妹这可就错怪了本宫呢。这砍头的旨意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下啊?你是没看到砍头时候奸夫那深情的样子,气的皇上还让人挖了他双眼呢。”
“别说了!别说了!”
徐思月的话根本无法再听下去,那一句句残忍的话语,仿佛将付长旬被行刑的痛苦样子,还原在了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自己,不是为了保住她的命,付长旬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她该死,该替付长旬去死啊!
沉浸在付长旬死亡的悲痛之中,徐若芊根本没注意到此时站在门外的寻香,慌张的在门口张望到了什么后,立马给徐思月使了个眼色。
让徐思月笑意更浓了的,俯身捏住了徐若芊的下巴。
眼神得意至极,轻轻耳语,“徐若芊,你就认命吧!谁让你听到了本宫和父亲的计划。就算你不死,本宫也有法子让你今生都和你贱人娘一样生不如死!”
没想到会提及自己娘亲的死,徐若芊刹那间气血上涌,发了疯的将徐思月推倒在地!双手不能自控,掐了上去!
“都是你!我娘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眼睛发红的徐若芊,根本没注意到此时已经逐渐靠近的来人,脑海中只有将徐思月掐死的念头!
但下刻,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道,踢到了几丈之远!
抬头,就是一双冷彻心底的眼眸……
“贵妃徐若芊,德行尽失,屡教不悔。今废其称号贬为弃妃,打入辛者库……”
大雪一片片落下,老太监宣旨的声音在徐若芊的耳畔越来越模糊起来。天地白茫下,她的耳朵里仿佛只有刚刚子桑玉人那冰冷决绝的声音。
“徐若芊,朕之前就说过不要逼朕。这次,你既然有胆子伤害思月,那朕就要让你生不如死!”
没有任何的犹豫,也不听她任何的解释,子桑玉人只是看到徐思月倒在地上,便一旨令下,将她打入辛者库……
果然是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不能让人伤她分毫。
心比深入在雪中的双脚还冷,徐若芊勾起了苦涩的唇角,不顾身旁老太监轻蔑的眼神,缓缓走入辛者库之中。
因为对他,她早已别无所求。
作为专门收容罪责女子的辛者库,内早有管事嬷嬷在侯着。虽然姿态卑微,但眼神中却满是不屑。
毕竟被再次废妃,众人皆是觉得这次徐若芊是真被子桑玉人厌恶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苏嬷嬷,皇上的指令你肯定知晓了吧。虽然说这徐氏被废了,但还是要替皇后娘娘好好照顾的,如果到时候出错了,洒家一定不饶了你。”
老太监话中有话,一番说的阴阳怪气的话,让苏嬷嬷立马反应过来,转着吊梢凤眼连声应和。
转头就让旁一直低着头沉默的素衣嬷嬷,带着徐若芊去住处。自己几分谄媚的,双手附上了老太监的肩膀,眼中暗送秋波。
看来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了,徐若芊心头微凉挪动着几乎快没了知觉的双腿,奋力跟上眼前的素衣嬷嬷。
接着,就在穿过了个院落后,一个满是衣物的落魄院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虽然今日你来晚了,但宫中贵人们可是不会听这解释的。喏,前面那一大盆衣裳,子时之前不洗完,就没的歇息了。”
素衣嬷嬷淡淡吩咐着,本来以为徐若芊还会争执或者吵闹一番。
但出奇的是,她却毫无波澜,神情冷淡到眼眸都没抬起,蹲下身就捞起盆中肮脏的衣物开始揉搓起来。
熟练的样子,似乎和她徐家二小姐的身份完全不符。
默不作声将事情尽收眼底,素衣嬷嬷垂眸站立会儿后,终究是转身离去。
大雪依旧絮絮不断,偌大的雪花片片飘落在衣盆中逐渐凝成薄冰,刺骨到仿佛上千根针刺在徐若芊的手上,她却仍然麻木的搓洗着衣服。
像是只有这身上的片刻疼痛,才能让她忘记刚刚子桑玉人的眼神……
日薄西山,仿佛永远洗不尽的衣裳,让徐若芊本就受伤的身体越来越疲惫,不光是赤裸的双脚,连手都似乎开始逐渐没了直觉。昏昏欲睡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来。
“这样就好了吧,要是这样死了,也就如了他的愿了……”
似乎开始模糊了意识,徐若芊自言自语的喃喃着,接着就在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所有事物快要黑过去时——
突然,身后出现了几道身影!
特别是强烈的杀气,让徐若芊几乎是打了个激灵的立马想要转头,但就在那瞬间,却被来人狠狠捂住!
一阵刺痛下,什么尖锐的东西,硬生生塞进了嘴巴之中。
任凭徐若芊怎样挣扎,身后的人都死死按住她,要让将异物吞下去!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在她被废后,还要来这样折磨她?
血腥在喉咙中不断浓密,直到徐若芊终于忍不住疲惫晕了过去时,脑海里刹那间,稍纵即逝了徐思月那张端庄的脸……
“徐若芊!没有朕的允许,你竟然敢吞瓷片自杀?终究是朕太纵容你了吗?”
一声冷喝,让还处在昏迷之中的徐若芊渐渐从黑暗之中清醒了过来,入眸的,就是子桑玉人深沉的双眼。
里面恰似乌云涌动的盛怒情绪,像是随时都会倾泻出来,让她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啊!”
努力想要告诉子桑玉人昨晚的实情,但当徐若芊一张口,喉咙就立刻撕裂的疼痛起来。发出的几个嘶哑声音,让人根本听不出任何字眼。
“御医说,你的喉咙已经被碎瓷给割坏了,别在用力了。否则,以后你可能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冷声说着,子桑玉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徐若芊,有些窒息之感。但转瞬想起苏嬷嬷所说,徐若芊哭着为说要为付长旬吞下碎瓷时,最终握紧了双拳。
紧绷起了薄唇。
这副一言不发的样子,让本来想挣扎起身找纸笔解释的徐若芊僵在了半空,心寒紧缩了下。
看来,他始终不信她。
“吱嘎——”
正当徐若芊和子桑玉人都沉默着,室内一片静谧时,突然一声推门而入的声音从外响了起来,接着一阵清脆步摇,脸上带着几分慌乱的徐思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若芊妹妹,你怎么样了?本宫听说你吞瓷了?”
大概是心系徐若芊,徐思月直接忽略了一旁的子桑玉人,连忙上前就要俯身查看徐若芊的伤势,一副紧张万分又不失善良的样子,若是以前单纯天真的徐若芊恐怕真的就相信了。
抬手就毫不犹豫的想要推开徐思月,结果手指连衣裳边都没挨到,徐思月便自觉地朝后倒去。
要不是身后子桑玉人连忙接住,这一摔,估计会伤的不轻。
“徐若芊!你就这么恶毒到,连你姐姐都容不下吗?”
不知道为什么幼时那个纯真可爱的女童会变成如今这样,子桑玉人眼中满是冰冷。
厌恶的神情,直刺激的徐若芊想要咆哮。
是啊,她就是恶毒到容不下徐思月!恶毒到在看见自己的母亲,和付长旬死在自己面前,要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徐思月不可!
愤恨的眼神与子桑玉人相对,那倔强的神情刺激的子桑玉人双目赤红,跨步就想上前将徐若芊从床上拽下来,却被一只纤细的玉手拉住。
转头,就是徐思月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玉人,你放过若芊吧。就当我求求你,好不好。”
徐思月抽泣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忧愁的双眼,就像是令人怜爱的水仙花,引得子桑玉人一阵心疼。忍不住整个人放软了下来,伸出手抹去徐思月眼角的泪珠。
“既然皇后有心求情,那朕今日便放徐若芊一马。倒是,皇后你便也别在哭了,否则朕会心疼的。”
毫不虚假的关心,刺的徐若芊胸口发疼。她慌乱的垂下了眼眸,不敢在抬头望一眼。
因为,她不想,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子桑玉人宠爱别的女人。
将徐若芊的痛苦神情尽收眼底,徐思月心底痛快极了,本是想要再刺激徐若芊一番。脑海中却慢慢回想起父亲的话来。
‘徐若芊知道我们的密谋,她至关重要。就这一步,晋国便就是我们徐家的了!’
为了顾全大局,徐思月还是隐忍的抿了抿红唇,朝子桑玉人福下了身子。
“皇上既然您已经饶恕了若芊,不如就让臣妾将若芊带回未央宫吧。辛者库常年劳累,臣妾实在是不舍若芊受这样的苦。”
若是以前,徐思月这番关怀的话,定会让徐若芊感激不尽。可现在,徐若芊只想要毁了这张惺惺作态的面容!
徐思月怎么可能会让她好过?
细思极恐,徐若芊一下就想到了之前被人塞瓷片入喉的事情。也许,一切都是因为徐思月派人杀她未果。现在更是想要直接将她拉去未央宫,痛下狠手!
‘她想要我的命!她想杀了我!’
徐若芊急忙向子桑玉人诉说。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无法说出半个字。只有枯木一样沙哑的“啊啊”声。
“想说什么就写下来。朕不是告诉过你别在用力吼了,不然到时候你一点声音就发不出来了。”对着徐若芊冷着脸,子桑玉人将准备好的小册递给了徐若芊。
可就在徐若芊才颤颤抖抖的写完第一行字时,子桑玉人就有些面容阴沉了下去。
他冷眸射在徐若芊身上,有着和看徐思月时截然相反的冷漠,“徐若芊!朕跟你说过的吧,你要怎样都可以。但是,思月你是一点都不能碰的!”
徐思月站在子桑玉人身后,虽然看不见徐若芊写的东西,但也猜的到些许。毕竟,徐若芊也不是傻子,怎会猜不到她和父亲的杀意。
“玉人,你别生气。若芊也许只是对我有些误会。”干脆更使自己看起来大度得体,徐思月缓缓走上前,拉住子桑玉人的手。眼眸中是些许无奈。
“可能若芊是因为她生母一事,对我总是耿耿于怀。本来还想说接她去未央宫是要好好相处,重新挽回我们昔日的姐妹情谊。只如今她这样抗拒……还是算了吧。”
说着说着,徐思月的眼眶又要红了起来。
让子桑玉人眉头一皱,在沉寂了些许后,直接拽起满脸愤恨的徐若芊跨出大门。朝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身后留下的,是脸上尽是得意笑容的徐思月。
“娘娘,还是您最有办法。您看皇上,这是亲手将徐若芊给您送去未央宫呢。”寻香立马给从屋内出来的徐思月披上大氅,忍不住又捧了徐思月两句。
的确,徐思月善抓人心。这可是算准了子桑玉人会满足她那个‘挽回昔日姐妹情’愿望,所以才敢这样大肆说出。
若是旁人,可能早就被轰了出去。
不得不佩服徐思月,寻香偷偷瞄了眼徐思月那张温润无害的脸,将身子垂的更下了些……
不顾徐若芊挣扎,子桑玉人硬是将人送到了未央宫。大门一关,便将徐若芊锁在了侧殿的屋里。
‘他们要杀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不断的拍打着门吼叫,徐若芊一点点的看着屋外那道身影渐渐离去,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此被无情熄灭。
呆呆望着漆黑的宫门,徐若芊突然有些想笑。父亲,嫡姐千方百计派人要她性命,她都命硬挺过来了。如今,竟是被自己所爱的男人,亲手推向了死亡……
“啧啧啧,瞧若芊妹妹你这伤心的样子,本宫看着真是开心极了。”
徐思月带笑的逐渐从暗处走出。
她的身旁有五六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手上都拖着一盘盘细细亮亮的东西。仔细一看,就是道道锃亮的银针!
‘你想要做什么!’
心里有些慌乱,徐若芊边吼叫着边想要使劲推门出去。
但徐思月一个眼神,就让小太监上前抓紧了她。接着徐思月缓缓拿起银针,边阴笑着,边有些疯狂的将银针刺入徐若芊手臂!
“若芊妹妹你应该不陌生这些东西吧,当初,你那个贱人娘,也是被这些小东西弄死的呢。”
和在说什么令人耻笑不已的事情一样,徐思月的话伴随着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简直要将徐若芊逼疯。
只是,她的痛楚不光是来自手臂。还有一年前,她亲眼看着太医从她母亲体内,一下下刮出来的那些银针!
这些,就是让她母亲致死的东西啊!整整十四根,流窜进了母亲的心脏里面,活活将她疼死!
眼泪想要从酸胀的眼眶中落下,但她徐若芊怎么可能在徐思月面前示弱?咬了咬牙,徐若芊顺着徐思月刺入手臂的力道,一把将徐思月反推了出去!
一阵惊呼,小太监们连忙上前要去扶徐思月,而松开了钳制住徐若芊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徐若芊忍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痛,光靠着不停向前的毅力冲出了未央宫!她双眼模糊,漫无目的的朝前跑着。直到一座恢弘的宫殿,她眼睛才有些清明起来。
“哎呀,杂家说了多少次了,皇上说了不想见你。你怎么还一直不走呢,难道非要惹怒皇上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这心里可从来没你呀。”
不耐烦着徐若芊不停的敲门,新任太监总管李公公没什么好脸色朝徐若芊说到。
他虽然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要他这样说话,但他这话一说,明显是让徐若芊直接坠入了地狱一样。
浑身都是震惊过后的空无。
李公公自然不会去关心一个被废了的妃子,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将徐若芊赶出太和宫便转身走进了宫内。丝毫没去管那些在徐若芊身后追逐的小太监。
喊叫,在洞庭楼下络绎不绝。
被逼上楼的徐若芊只晓得麻木向前。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却始终不想向命运妥协。哪怕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都被子桑玉人泯灭。
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徐若芊口中已经满是血腥味。那从胸口传来的阵阵痛楚,让她仿佛能感觉到,母亲当年也是受这样疼痛的折磨而死的。
“喂,你都已经是弃妃了,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好好跟我们回未央宫,别在死前还要拖累别人好吗?”
追上来小太监不屑的讥笑着。大雪让小太监冷的已经不想在和面前半疯半癫的徐若芊纠缠下去。
一切都已经是不可扭转了的定局,任凭她徐若芊在挣扎,最后也是要死的。
白雪覆冻结了徐若芊的表情,她动了动身子靠向身后,脸上慢慢自嘲一笑。
‘我怎么会让那两个人如愿?我徐若芊就是没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我诅咒徐青书,诅咒徐思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小太监完全不明白徐若芊在嘶吼着什么,但他已经逐渐感到徐若芊在朝身后未修好的围栏靠过去!
小太监一大步就要扑上前拉住徐若芊。
但对方已然是朵凋零的花朵,腾空就朝洞庭楼下坠去!
顷刻间,群鸟震飞!乌鸦啼叫不歇。
而洞庭楼下,是刚刚抬眸的子桑玉人……
“思月就是为了救你才被毒物害了脸。现在剜你的肉给她做药引,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这样冰冷的声音,将徐若芊从黑暗中唤醒过来时。徐若芊发现自己正被子桑玉人绑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强迫着要剜肉。
早就听惯了子桑玉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徐若芊再也生不出一丝反抗。索性更直接抬起了脸,让那小刀更好深入进脸上。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剜肉了。
剜肉……
渐渐觉着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徐若芊才有些恍惚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正是在两年前被子桑玉人逼着剜肉的那个暗室之中!
但没等徐若芊惊恐过来。
突然,面前面容模糊的子桑玉人,就直接抬起了手中的刀子朝她刺来!
眼前白光乍现!
徐若芊猛的一下就从这诡异的梦中吓醒,她浑身都起了层绵密的冷汗,冻的瑟瑟发抖。
可她却来不及顾着这些,只是更努力的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四处打量。
因为,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胸膛跳动的心脏……她没死!
唯一想到救自己的人可能是徐思月,徐若芊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坐起来逃跑。
但奇怪的是,她手脚完全没有一丝力气。
“如果不想以后变成瘸子,我建议娘娘最好别在试图用力了。否则,到时候损害的是娘娘的凤体。”
一心都在琢磨自己该如何出去,徐若芊丝毫没有发现在这昏暗的暗室之中竟然还有个男人存在?
而且,那指腹贴着她肌肤摩挲的温热感觉。让徐若芊有些惊慌失措。
“啊啊啊!”
说不出话来,徐若芊只能朝男人大叫。但那个男人,却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不但不听她的怒吼,反而,还更过分的将手指摸索进了她的腰部!
这就是徐思月救她的原因吗?要她被别人侮辱,要她生不如死?
徐若芊气到呼吸都在颤抖,她的眼眸深处都是浓烈的恨意!她怎么甘心,就这样让徐思月羞辱自己?
仅剩下嘴巴可以张开,徐若芊狠下心将牙齿重重咬住舌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挽回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惜,还未等她更用力的将牙齿咬下。
突然,咚的一声,一道黑影就快速窜到了她的面前。
接着,子桑玉人的气息就在她鼻尖蔓延开来。落下的唇齿,死死咬在了子桑玉人的手指之上。
怎么……会是子桑玉人?
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徐若芊有些愣住。
倒是那个一直未曾露面,侮辱她的男子,从背后走到子桑玉人跟前,行了个大礼。
“请皇上恕罪,草民刚刚一心在帮娘娘涂抹药,没注意娘娘的情绪。差点就酿成了大错。”
男子说话声音很淡,似乎根本听不出来半点悔过的意思。
反而是子桑玉人没有往日的那种威仪,轻轻挥了挥手让男子起来。
男子的面容暴露在烛光之中。
这是徐若芊从来没有在皇宫里看到过的人。
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容,一身不属于宫内的布衣,简单而有着几分仙气的气质,让徐若芊隐约觉得这个男子十分不简单。
“你从洞庭楼跳下来,经脉尽断。还是朕命人将顾挽之大夫寻来,才能保你一命。你别在想不开了,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可是我也从未想过还要继续活着。’
张口就想回嘴,徐若芊才记起来自己已经哑了。她垂了垂眼眸,别过了脸。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子桑玉人。
明明,当初是他亲手将她送去未央宫,是他拒绝了见她。现在却又救了她。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徐若芊不理自己,子桑玉人胸口有些郁结。天知道他刚刚看见徐若芊咬舌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回到了亲眼见到徐若芊坠落在他面前的样子。
鲜血,恐慌。那种滋味,他真的不想在体会第二次。
闭了闭眼睛,子桑玉人努力按捺住心底的脾气,接过顾挽之递来的汤药,就要喂给徐若芊。
可徐若芊只是面无表情的侧脸,错过。
一次,两次。
当药汁渐在子桑玉人俊气的脸上时,他再也忍受不住,暴怒起来,“徐若芊!你就非得跟朕作对不可?”
子桑玉人的怒火大的可怕,在昏暗的暗室中都有些回音。
但对于经历过生死的徐若芊,也只是徒劳。
“皇上息怒,娘娘可能因为断骨之痛所以才会性情大变。不如让草民和娘娘聊聊,您明日在来。”
大概是不想气氛太僵,顾挽之上前说到。
让子桑玉人的面容有了些松动,然后站起身,冷哼了声,“既然顾大夫有医治之法,就赶紧给她治吧。免得在这般不知好歹!”
子桑玉人毫不留情甩袖离去。这样来去匆匆的样子,让顾挽之一阵叹息。
“这样薄情的男人,你都不想要杀了他吗?”
顾挽之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徐若芊内心一惊,默不作声的紧闭了下眼睛。
“虽然皇后恶毒,但是没有子桑玉人的宠信,她能够在后宫里只手遮天把娘娘害的这么惨?”
顾挽之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他知道,他的话已经在徐若芊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果然,在他正准备说下一句时。徐若芊睁开了双眼,紧紧的盯着他。
‘你在监视我?’
突然感觉这个男人并非大夫那么简单,徐若芊浑身戒备了起来。
但顾挽之却仿佛没看到一样,嘴角露出个微笑,“不不不,草民是半月前被皇上急招入宫的。又怎能监视的了娘娘?只是这些话,都是那些宫人们相互言传的。”
有的时候,聪明人根本不需要你说话,光看一个眼神就明白。
顾挽之似乎就有些聪明的过分,好像徐若芊还未抬眼,就能算准了徐若芊的话。
“草民只是同情娘娘,也同时祈盼着在这皇宫之中能谋份好差事。”
“娘娘,你真的不想报仇吗?皇后那样要将你致死,皇上那样被蒙蔽,你就不恨?”
这就是条蛊惑人心的毒蛇,顾挽之的话一点点将徐若芊的恨意全部吸引出来。
可是,就算这样。徐若芊始终是自嘲一笑。
她能怎么样?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全身筋脉尽断的废人。
“娘娘,一切都是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只要娘娘想,草民保证在七天内,你不但能从床上坐起,嗓子,样貌还能恢复如初。”
依旧是那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顾挽之将药重新递到徐若芊面前。
良久,徐若芊才一口将药喝下!
没错,她徐若芊是要报复徐思月。
但在这之前,她似乎更好奇这个医仙顾挽之,究竟是何人!
‘有顾医者,临仙之境,故医仙也。’
看来平日里那些皇宫外的杂话本,这个时候到还派上了用场!
七日后。
香熏袅袅的未央宫内。
徐思月边把玩着手中的珠串,边闭目养神。地上,是一堆碎成了片的玉简。
上面隐约可见的‘玉妃’两字,让徐思月刚刚差点连珠串都要捻碎!
“本宫,好不容易除掉了徐若芊那个贱人,皇上竟然又册封了个玉妃。难不成又是一个比徐若芊还长相狐媚的贱蹄子?”
想当初,子桑玉人赐徐若芊‘玉’字的时候,都是费尽了心思与众臣周旋。这可是帝王名讳中的字,一个名凭空冒出来的妃子,究竟何德何能,可以配的上这样的谥号?
自是看的出徐思月的恼怒,寻香立马蹲下身,讨好道:“皇后娘娘,您且息怒。奴婢已经知会贤妃与其他两妃子前去梧桐宫打探一番了,等她们回来,咱们就知道这玉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了。”
寻香的话,虽然正中徐思月下怀。但徐思月还是在摩挲了珠串片刻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三个女人蠢的和猪一样,让她们去打探,还不如本宫亲自前去。”
徐思月声音轻柔,但话却似有无形的压力。
让寻香真大了眼睛,“娘娘,您是皇后,怎么能先去妃子的宫殿探望?”
这不是还给那个玉妃涨了气势?
没有解答寻香的疑惑,徐思月慢慢走下凤位,她的双眼阴沉的更加狠厉,抬眸遥望着梧桐宫方向……
此时,梧桐宫内。
殿外接二连三传来的尖锐女声,让宫女素素有些害怕的不敢朝外张望。
她抬眼看了下躺在床上假寐的玉妃,有些犹豫道:“主子,贤妃,丽妃和淑妃娘娘都在殿外站了快半柱香时辰了,您真的不去看看?”
虽然贤妃,丽妃,淑妃都与玉妃等位。但这样让三位宫妃在殿里大吵大闹的,总归是传出去不好的吧。
然而,面对素素的劝说。玉妃倒是更加自然的侧过了身,闭眼说到,“别急,人都没来齐。本宫怎么出去迎接?等到皇后娘娘来了,本宫自会出去。”
皇后娘娘?
素素顿时对眼前这个莫名出来的玉妃更是张大了嘴巴。她不明白岳飞到底是怎样想,才会觉得皇后娘娘会来一个小小的妃子宫殿?况且,玉妃长着这样一张面容……
素素哽咽了下不敢说话。
不过很快,就有小宫女急急忙忙跑进来,朝她们禀到,“皇后娘娘来了。”
霎那间气氛凝结,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琥珀色的眼眸!
“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为臣妾们做主啊。这玉妃实在太目中无人,竟然将臣妾们拦在殿外!”
一看到徐思月,贤妃立马就凑上前哭诉。身后跟着的淑妃,丽妃,也均是不太好的脸色。
“是啊,皇后娘娘。臣妾们好心好意来拜访这位新妃,谁料她还给我们摆架子。”
“这样不知礼仪的女子,怕是又要和之前的那位贵妃样,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三位妃子,向来都是见风使舵的能手。一见徐思月亲自前来,自然也是明白徐思月是要来立威的。故更加添油加醋,好给徐思月台阶。
毕竟,能够将徐若芊逼的跳楼的女人,哪有那么好心会屈尊降贵来探望个妃子?
众人皆心怀鬼胎,但目标却出奇的一致。
她们都想看看这个横空而出的玉妃,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比当年的徐若芊还要轻易夺得皇帝宠爱!
“吱嘎”声随着殿门缓缓打开,众人迫不及待纷纷回头。
接着,就见身着一袭深绿色绒裙的女子慢慢从殿中走出。
顿时让众人无声。
“这梧桐宫的主子还真是面子大啊,先是让本宫和几位妹妹在殿外干等不说。现在更是让个婢女穿了妃子的服饰出来接凤驾,你们主子还真无法无天了?”见缝插针的贤妃,忍不住讽刺说到。
而她着重强调的凤驾两字,让从后面出来的素素吓的连忙跪下,“贤妃娘娘,息怒,玉妃娘娘并非是穿了娘娘服饰的……宫女。”
难以启口最后两个字,素素的声音几乎是低的快要听不见。
倒是女子,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的整了整衣裳上褶皱说道:“给各位姐姐,皇后娘娘赔罪了。刚刚臣妾是因为身子不爽才会让姐姐们在殿外候着,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姐姐别见怪。”
怎么可能?
女子的话就像是水进了油锅,瞬间让众人哗然。就连凤撵上的徐思月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反反复复打量着女子。
宽大的面庞,两只绿豆眼,还有那扁平和蒜头似的鼻子,哪一点值得被封妃?
这女子明明是普通到就连她身旁的宫女都比她不知美貌了多少。
“哎呀,玉妃妹妹别怪本宫啊。本宫刚刚只是一时眼歪了,才没有看清妹妹,说错了话。”憋着笑,贤妃轻蔑说到。
另外两位嫔妃,也是憋笑不已。现在,她们除了相信子桑玉人是不小心醉酒宠幸了这个女人之外,她们实在是找不出来,这个玉妃究竟有何能耐可以成为妃子。
没有样貌,没有家势,这样的人根本不足为患。
“既然玉妃妹妹身体不适,那姐姐们也就先告辞了。免得打扰妹妹休息,肿了面容。”故意讥笑玉妃脸大,丽妃嚣张说到。惹得宫内又是一阵低笑。
就连徐思月紧绷着的脸上,都有了几丝浅笑。笑自己太多心,玉妃这种连姿色都算不上的女人,又怎么能跟徐若芊比?
虽然……她被赐了玉字。
有些不自觉转目,徐思月的目光落在了玉妃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之上。
但不是否是光线的原因,突然间,她竟然在玉妃的眼眸中,看到了通透的琥珀颜色!
“下来!本宫要下来!”
几乎是不顾仪态的,徐思月连忙走下凤撵。那慌张的神情,让三妃看了一阵疑惑。
这玉妃难道有问题?
快速走到玉妃的面前,徐思月一下狠狠捏住她的下颚,犀利质问道:“你是不是胡人?你的眼睛怎么会有琥珀颜色?”
玉妃显然是没有想到徐思月会突然这般,平凡的脸上吓的惨白了几分,结巴回到,“是,是的。臣妾母亲是胡人,父亲是汉人。”
果然!
没想到又是个胡人贱种,徐思月气的直接想要将面前的女人弄死。但瞧玉妃那胆小懦弱的样子,还是挥了挥手,冷哼了下。
蝼蚁之辈,根本不足以让她徐思月亲自出手。
徐思月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只是这时候,很细微的一声,在她身后默默响起。
“皇后娘娘似乎还不知臣妾的名字吧。皇上给臣妾赐了个名,叫做……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