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断桥崖边,一身着青衣白发的女子凄凉的站在悬崖边缘,望着不远处迎她而来的紫衣少年,惊呼道:
“不要过来,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少年止步,面色惊慌的看着青衣女子:“倾挽,不要。”
女子退后了一步,嘴角挂着一抹凄楚的笑:“生又何妨死有何惧,蓦然,我累了,请你帮我转告与他,此生我欠他的已然还清,只望来生我们不在相见。”
“为了薄情寡义的他,你宁可轻生与此,值得吗?”
值得吗?
倾挽也不知值与不值,她只知她的存在,是他致命的威胁。
为了他,她宁愿一死。
唯有她死,他方可不被人威胁,鼎力万人之上。
她深知他并非池中之物,他身上背负天下人的命运,她不想被世人称之为祸国殃的红颜祸水,也不想因她一人,毁他终生。
“蓦然,你不必在劝,我心意已决,请你告知与他,我倾挽此生从未爱过他。”
说罢倾挽身子向后一倾,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陨落断崖。
蓦然大惊,跑过去却只抓住了倾挽的衣角,上好的绸缎丝滑细腻,她存留在他指尖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风消散。
蓦然猛的坐起了身子,胸口剧烈起伏。
淡淡的檀木香萦绕鼻息,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光芒,蓦然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方知刚才只是一场梦。
一晃三年之久,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自从她坠崖那日后,他每天噩梦缠身。
每每想到她坠崖那一幕,他心如刀绞。
“公子,今日乃是北原公主来我西摩国和亲的大日子,王公大臣纷纷赶往迎接,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啊?”
侍女脚步匆匆的跑来,望着软榻上坐着的蓦然,催促道。
蓦然缓慢起身,据侍女的提醒方才想起今天是何日子。
蓦然赶去之时,北原公主的轿子已经进城。
据闻这北原公主拥有闭月羞花之容颜,乃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北原为了博得公主一笑,不少王公子弟不惜打的头破血流。
为此西摩百姓很是好奇,都想一睹这北原公主芳容。
一群人围在道路两旁,拥挤的望着軿车中坐着的女子。
淡粉色的车帘随风舞动,隐隐约约能看到軿车中女子的侧脸,虽只是一夕之间,却惹来了西摩百姓的躁动。
蓦然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到面前,将北原公主乘坐的軿车截下。
蓦然屈膝跪地,左手与右手相安,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
“臣蓦然奉皇上之命前来接公主殿下进城休息,因路上有事耽搁,以至于晚来一步,还请公主莫要怪罪。”
“无妨,还请蓦大人带路。”
车内,北原公主风轻云淡的声音传来。
北原公主声如泉水,荡人心脾,却又犹如春天的暖风,舒服不以。
随着公主的声音响起,街上引发一阵热潮,直到北原公主的軿车消失在街道之上,聚在一起的百姓也纷纷散去。
听静萱。
这里位于紫荆城最繁华之处,听静萱乃是专门接待王公贵族之地。
不少外地友人来西摩国都会住在这里,这里的客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为此都很有礼数。
听静萱建立二十余载,从未传出过什么不妥之处,为此北原公主呆在这里,蓦然也很放心。
骨节分明的素手从马车内伸出,在纱帘被打开那一刻,一身着素衣,装着淡雅的女子从軿车上走了出来。
女子头发简单的用一根发簪束在脑后,全身上下,无一奢华之物。
若非不是女子与生俱来的气质萦绕,任由谁也不会猜测出这穿着普通的女子,竟是北原最受宠的公主。
女子腰间别着一个铃铛,每走一步,铃铛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就如同她的声音一般,犹如天籁。
因为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其容颜,但那双眼,犹如星辰皓月般明亮耀眼,仅凭一眼,便无法忘怀。
宫女搀着女子从軿车走了下来,直到站在蓦然身前,才将他拉回思绪。
不知为何,在见到北原公主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眼前之人似是在哪见过。
那双眼最让他记忆尤深。
蓦然摇了摇脑袋,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逝者已逝,北原公主又怎会是她呢。
将北原公主安顿好后,蓦然便离去。
北原公主坐在窗前,骨节分明的素手摩挲着玉佩,眼中夹杂着一丝不舍与眷恋。
丫鬟端着药碗走来,神色多了一丝哀愁:“公主,该喝药了。”
北原公主缓慢的收起了玉佩,接过了丫鬟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嘴角残留着半分苦涩,如她此时的心情。
“公主,把糖吃了吧,这样嘴里就不苦了。”
北原公主摇头。
丫鬟心疼不以,以往北原公主最怕苦了,如今却……
“公主,如今你以入了西摩,该忘了的,不如就忘了吧。”
“婧姌。”
磁性而又好听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北原公主猛的回头,看到窗外的男子时,登时喜上眉梢。
男子跨过窗户,快步走到北原公主面前,拥她入怀。
男子搂的很紧,恨不得将北原公主融入骨髓,眼中满满的对她的思念。
丫鬟顿了顿,临走时不忘将房门带上。
“青木,你怎么来了?”
青木松开了婧姌,拉她入座:“得知你被送到北原,我忧心忡忡,怕你被欺负,所以便跑了过来。”
婧姌垂眸:“我是被送西摩联姻的,青木,你不该来的。”
青木激动的握着婧姌的手,他也知不该来,可他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被送它国,做为筹码。
“婧姌,跟我走,我们逃离这是非之地,天涯海角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婧姌抽回了青木握着她的手。
走?
她又如何能走的掉。
“青木,忘了我。”
青木蹙眉:“你叫我如何相忘?婧姌,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承诺了吗?你说过,此生非君不嫁,我说过,此生非卿不娶,如今你这般,至我们当初的誓言与何地?”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凝视着大殿外走来的女子。
婧姌脚步轻盈,身姿婀娜,每走一步脚下如同生了莲花一样。
那一袭素衣淡雅脱俗,站在奢华的皇宫,竟没有一丝不妥,反而让人觉得很四衬。
虽带着面纱,但那双眼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亮的仿若可以穿过黑暗直达心底。
她所到之处残留着淡淡的菊花香。
“北原公主婧姌参见皇上。”
“公主请起。”
羽千殇淡淡的说着,自从婧姌进来后,他的那一双眼睛便不曾离开过她的视线。
婧姌缓慢抬眸,在看像宝座之上的羽千殇时不由被愣住。
她本以为西摩皇帝是一个又老又丑的糟老头,北原对西摩皇帝的描述都很可怕。
在来之前婧姌做了准备,她幻想他是多么的丑多么的可怕,却万万没有想到他长得竟如此年少,相貌堂堂。
“公主首次来我西摩,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公主便于吾说,吾定会要公主满意。”
婧姌颔首:“西摩之人都很好客,为人和善,婧姌并无不妥。”
“不知父皇可有于圣上说明婧姌来意?”
羽千殇收回了看着婧姌的目光:
“早在公主到西摩前吾便收到了北原皇的来信,公主且在西摩住下,此事并不急在这一时。”
“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自然要慎重而行。”
婧姌一睁,再来之前父皇告诉过她要与西摩皇联姻,如今西摩皇这话,莫非是不想娶她?
若真是如此,她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对她的一番苦心?
“皇上,既然您已知父亲的用意,为何不早做决断,以免发生变故?”
羽千殇勾了勾唇角:“莫不是公主有合适的人选了,若当真如此,公主可告诉吾,吾定会为公主指婚。”
丫鬟的指尖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西摩皇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他不想娶婧姌。
那此番婧姌亲自送上门来和亲,岂不是自取其辱?
婧姌昂着下颚,直视王座之上人男子。
“早闻皇上英姿飒爽,一代英豪,婧姌爱慕已久,此番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嫁给皇上为妃,还望皇上成全,能够迎娶婧姌。”
“公主~”
丫鬟小声的叫着。
婧姌此话一出,朝堂掀起一阵浪潮,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纷纷言论婧姌。
甚至有些人还当面指责婧姌不知廉耻,这种话岂是她堂堂公主所能说的。
婧姌不以为意,她知道西摩思想封建。
放在腿上的手指尖缓慢的动着,似是在思考什么。
婧姌摘掉了面纱。
原本吵闹的大殿随着面纱摘掉这一刻,顷刻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眉如柳叶,眼如星辰,高挺直立的鼻梁,樱桃小嘴,合并在一起,惊艳不已。
哪怕是画中的仙子,也不过如此。
北原称她为第一美人,如此词汇用在她的身上,倒有些委屈了她。
然而比起众人的惊艳,羽千寻与蓦然更多的是震撼。
若非不是意志力强大,羽千寻怕是会控制不住从王座之上冲下来。
蓦然呆滞的站在原地,在看到婧姌的面容后,心忽然停止跳动。
“不知西摩皇觉得我可还配做你的妃子?”
羽千寻迟缓的站起了身子,那双眼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你回来了?”
“皇上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蓦然抢先一步,他的话将羽千寻拉回现实。
羽千寻逐渐的收敛了情绪,缓慢的坐回了王座之上:“今日之事就议到这里,退朝。”
婧姌心中百感交集,一是庆幸西摩皇帝没看上她,二则失落没有完成父皇交给她的任务。
御花园。
羽千寻目光深邃的望着鱼池里游动的鱼儿发呆,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婧姌在朝堂之上摘掉面纱的那一幕。
“你可在怪吾?当初若非不是吾,她也不会……”
蓦然勾了勾唇,骨节分明的素手持起茶杯一饮而尽:“过往皆如云烟,既已经过去,不如就让它这样过去罢了。”
“那你觉得,她可是真的死了?”说着羽千寻将目光定格在蓦然的身上。
蓦然起身,走到凉亭外时脚步顿了顿:“从始至终我都不曾信她死了,至少她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羽千寻陷入了沉默。
三年了,他寻遍了天下都不曾找到她。
他一直以为她不在了,直至婧姌的出现。
无论她是不是她,他不想错过,无论这是不是北原国的圈套,他都别无选择。
这是他亏欠她的,若非没有她,他也不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
回想曾经……
断桥崖边,倾挽依偎在羽千寻的怀中,一起观望着断桥崖的日落。
羽千寻牵着倾挽的手,十指相扣:“这天下并非我的夙愿,只要你愿意,我愿为你舍弃一切,我们一起游走江湖,闲云野鹤。”
倾挽抬眸深情的望着羽千寻:“若是可以,我也想如你所说的那般,可是……”
“如今天下战乱不断,唯有你可护一方国土,还百姓安宁,你胸怀大志,怎可因我一女子而舍弃,那我岂不是会被天下人唾骂。”
“我愿助你最上那金龙宝座,辅佐你稳固江山,我宁可牺牲自己,也要给天下一份安宁。”
羽千寻紧搂着倾挽,沉思了半响:“你可知父皇要为我纳太子妃,那太傅之女嚣张跋扈,我很是不喜,况且我心只有你,如何能装得下旁人?”
倾挽收起了看着羽千寻的目光:“你父皇这般做也是为了稳固超纲,你应该听他的。”
“可你要知道,若我娶她为妻,日后待我登上皇位,她便会明正言顺的成为皇后。”
倾挽不语。
“挽儿,你若让我娶她,我可以违背誓言,但我怎可让你沦为嫔妃,她坐后位?”
倾挽勾唇,心中一阵酸楚:“那又何妨呢,不过是虚名罢了,只要你我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雾水模糊了视线,羽千寻大步朝着凉亭外走去。
如今他坐上了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她,却不知所踪。
凤仪萱。
皇甫音儿激动的攥紧了手帕,面色惊慌的看着皇甫君豪:“父亲,此话可真?她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