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顾锦辞新帝 > 章节目录 第四章 赔礼道歉
    宫中此起彼伏的恸哭伴随着四月朦胧的烟雨,弥漫了整个朝野。



    霎时空悬的皇位让一众大臣不免提心吊胆,连夜差人把信送去了宫外。信尚未送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曲靖远回宫的时候,整个皇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该各行其事的太监宫女,此刻都成堆聚着。无意中瞥到了远处落下的娇子,才匆匆忙忙跑开了去。



    他下了轿,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侍从赶忙把蓑衣披在了他身上。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



    身旁女子的嗤笑,冷不丁把曲靖远拉回了现实。女子弯了弯狭长的眸子,煞是好看,这浑浑噩噩的天气丝毫未能影响她的大好心情。



    女子抬手,寒气还没褪去,冰凉的触感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缩回手,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早就变天了。”



    熙辰大陆公历376年,靖安国皇上逝世,太子曲靖远继位,改年号永安。



    这是继位后曲靖远第一次上朝,他仅仅做了两件事,一时间却成了民间风谈之事。



    说到底,比起朝中权臣,曲靖远还是太年轻。虽然这几年的历练他眉宇间少年稚嫩的气息早已消失,但那股年少意气尚存。



    目光扫视过那些不以为然的臣子,曲靖远刻意抬高了声音,下达了他的第一条号令:“这些年靖安国力日益衰退,大不如前。边疆小国各个虎视眈眈,唯恐靖安不乱。为国,为民,朕已拟旨,自今日起,国孝不必再如往日举国戴孝三年。三天为期,三日过后百姓便可耕作一如往日。”



    “皇上,万万不可啊!”



    昔日总因小事能在朝上争得面红耳赤的权臣,此刻却难得达成一心,齐齐跪倒在地。



    曲靖远丝毫没有给大臣反驳的机会,不动声色道:“玉儿,你意下如何?”



    大殿上跪着的人正面面相觑,只听帷幕后缓缓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皇上圣明。自先祖以来,便明文规定国孝期间不许婚嫁,不许求官,甚至三年之内必披麻戴孝,不许其它装束。且不说对百姓是无端的禁锢,如今国家岌岌可危,正是需要人才时候,莫要说三年,纵然三个月也是耽搁不起的。”



    朝臣哄闹的声音瞬间炸开了,杂乱的声响在雕栏玉砌上横冲直撞,到闯入曲靖远的耳中时,早已变了味道。什么年少轻狂,被女子左右诸如此类的话,那些有权在手的大臣丝毫不畏惧直说,尤其是以李丞相为首的一众人。



    曲靖远皱着眉头,被这些老臣吵地实在心烦不已,却没有制止。看他们吵了许久仍然意犹未尽,索性起身,兀自甩袖离开。



    那些大臣本还在为更改国丧一事争执不下,眼下又急忙阻拦这位肆意妄为的新帝。然而阻拦未果,曲靖远的身影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这些大臣视野中。



    出了朝廷,外面空气也焕然一新。曲靖远一人面色阴鸷走在前,女子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穿过小花园时,他终于放缓了步子,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皇爷爷信任的那些人,仗着现在手里有点实力,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被唤做“玉儿”的女子,本名顾锦辞,一直化名“锦玉”,伴在曲靖远跟前。这一跟随,就是整整三年。



    顾锦辞在面见去曲靖远的时候,脸上一直戴着纱,只露一双大理石一样平静的双目,极少露出很明显的表情。纵然是和她认识三年的曲靖远,此刻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见她不说话,曲靖远继续说道:“方才那些人在朝堂上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竟猖狂到如此地步。皇爷爷在世的时候,南征北战,国力空前强盛。只因这些人在皇爷爷亲自出征的时候为他鞍前马后,皇爷爷竟然将兵权就此分割,交到了那些人手里,到离世都没有收回来。父皇软弱,自始至终都被那些人左右……”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些大臣这般麻利赶在他们之前到了御书房。大老远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如同空中垂下的乌云,把地上的灰蹭了个干净。



    顾锦辞福了福身,站在了原地,曲靖陈便一人走了前去。那些大臣见到曲靖远,霎时间纷纷泪如雨下,一口一个“先帝”哭天喊地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哭闹了好一阵子,不知曲靖远说了什么,那些人才终于起身,难得对这新帝露出好脸色。



    看着远处的人,顾锦辞眼睛一眨也不眨,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纱。良久,才又戴上,转身离开了。



    等打发了这些人,曲靖远再回过身找顾锦辞,怎么都找不到人。



    一直到了傍晚,宫中烛火刚刚燃起,才又见顾锦辞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曲靖远和顾锦辞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早已超出三纲五常的禁锢。外面守着的侍卫还没有禀报,曲靖远已经走了出来。



    顾锦辞换上了一身素衣,面纱依旧挂在脸上。透过烛火的微光,隐隐可以看到她柔和的轮廓。



    连寒暄和客套都没有,曲靖远直截了当问道:“道别?”



    顾锦辞颔首,当做默认。侍卫不等曲靖远吩咐,顺从地退下了,守在远处。



    看了一眼守卫,确定不会隔墙有耳,他才说道:“我今天看到保管圣旨的公公也同大臣一并跪在门前时,就知道圣旨恐怕早被那些人私自扣下了。不过我早另拟了一份圣旨,让人把新法令颁发下去。恐怕明日朝堂上又是腥风血雨。”



    “锦玉站在皇上这边。”顾锦辞道,“告辞。”



    猝不及防地告别,顾锦辞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有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顾锦辞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上,有些事急不得,还需慢慢来。”



    说罢,又行了礼,她不再等曲靖远回答,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这样雷厉风行的女子,是曲靖远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曲靖远看着她的背影,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顾锦辞再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时至仲夏。



    炎炎烈日照的人睁不开眼,她抬手遮了日光,翻身下了马停在了面前的客栈前。



    顾锦辞刚落地,店小二满面笑容走了出来,点头哈腰看着她。不待她说,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牵着马去了后院。



    留客心思急切成这般,在京城中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顾锦辞莞尔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客栈格外冷清,偌大的地方只瞧得见两个人。



    刚入门,便听到一个男人嗓音尖锐地喊道:“你知道不,那吴尘是咱前任家主私生子!”



    “我说王哥,你这消息太不灵通了吧?别说府里,外面人估计也没几个不知道的。”另一个声音慢慢悠悠打断了他的话语



    顾锦辞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那两人,不动声色坐在一旁位置上。她已经断定,这两人是张家的,难怪这么嚣张跋扈。



    说话的男人膀粗腰圆,满脸胡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高谈阔论。他对面的人却与他刚刚相反,瘦的如同麻杆,却只是笑着,时不时接一句话茬。



    男人越说越是激动,往自己手心淬了一口唾沫,猛地拍向桌子站了起来,“那吴尘要真有能耐,怎么可能躲着不见人。我看哪,不过是空有名声罢了,背后指不定是甚么腌臜泼才,连你我都不剩!”



    他说着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脸上横肉还随着夸张的表情抖动。



    正到情绪激昂时,突然“嘭”德一声,茶杯在手中炸开了。



    滚烫的茶水直直落下,男人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瞬间鬼哭狼嚎起来。



    “哎哟我的爷!”店小二惊呼了一声,刚踏进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匆忙跑过来。



    顾锦辞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着,转而又拿起面前的空茶杯,放在手中把玩,谁也没注意到她面前的被子少了一个。



    大胡子的男人一把扯住店小二的领子,小二脸瞬间变得惨白,连连摆手,“佟爷,您……息怒,息怒啊,这实在不关我的事……”



    佟二眼睛瞪得仿若铜铃,把店小二往自己身上扯了一把,粗鄙之语张口就来:“不关个屁!”



    他话音刚落,顾锦辞徐徐站起身,目光却落在手中的茶杯上,“在人背后嚼人舌根,谁是腌臜泼才,倒是一目了然。”



    闻言,佟二不免怔了一下。然而他抬起头看顾锦辞的时候眼里的诧异逐渐变成了愤怒,一把推开魂都吓没了的小二,怒目圆瞪看着顾锦辞。



    小二左顾右盼,朝着顾锦辞挤眉弄眼,却不敢开口说话。



    鸦雀无声好半晌,佟二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阁楼里格外刺耳。然而这笑声不过片刻,却戛然而止。



    他望向门口,一抹明黄映入眼底。



    男人挥着扇子,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酒楼内,目光在顾锦辞身上停了下来。



    佟二脸上瞬间挤出来了笑,高声叫道:“少爷,您来了!”



    来人是张家家主的次子,张溪来从小被人娇生惯养着,连带手下的人也戾气十足。



    他看着满地狼藉,嘴里“啧啧”有声,一把收拢了扇子,“哟,这是怎么的了?”



    “少爷,咱张家被人欺负了!”佟二身旁的那人焦急地说着,抬起佟二的手,手上被烫红的地方格外醒目。



    张溪来蹙了蹙眉,用扇子挑起了佟二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旁边的人瞧见有戏,煽风点火继续说道:“我跟佟哥儿聊天,那女的不知道拿什么把佟哥儿杯子砸碎了,还站起来骂人。少爷名号京城里谁不知道,她这明摆着就是打咱张家的脸!”



    佟二连忙点头,指了指坐在一边的顾锦辞。



    顾锦辞背对着这几个人,好像那边的闹剧同自己无关,仍旧慢条斯理地喝茶。



    看到是女子,张溪来心情缓和了许多。单看背影,削肩细腰,举止投足间竟给人以超凡脱俗的感觉。



    张溪来往前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姑娘?”



    顾锦辞慢条斯理收拾了东西,徐徐站起身,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让张溪来吃了一惊,竟不由得背后发凉。



    然而姣好的面容却让张溪来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几进谄媚地笑着对顾锦辞说道:“姑娘,有话好好说,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管好你手下的狗。”顾锦辞冷生答道,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刚走出两步,忽然察觉身后有风声,回头反手一击,扣住了张溪来的手。



    张溪来嬉皮笑脸的眨了眨眼,另一只手飞快在顾锦辞的脸上揩了一把。



    他不过是幼年时花钱从外面请了个三流师傅,学了点花拳绣腿罢了。纵然是男人有先天的优势,然而还是栽在了顾锦辞手上。



    佟二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张溪来已经被顾锦辞踩在了脚下,滚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



    佟二不敢懈怠,扔下瘦的跟麻杆似的毫无抵抗力的家丁,一溜烟跑了出去,跑出去大老远了才回头大喊了一声:“少爷,你等我,我去找人来救你!”



    张家府邸离酒楼还有老远的距离,佟二搬救兵要搬到猴年马月去。亏也吃了,张溪来还是贼心不死。



    顾锦辞无心和他再消磨时间,正准备出门,冷不丁被张溪来抱住了腿。



    “哎哟!我腿折了,走不动了!”张溪来眉眼都挤到了一起,死死拽着她的衣摆不撒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煞有其事地揉着自己的腿。



    刚才打哪了顾锦辞心里明得跟镜似的,她踢了踢张溪来,谁料张溪来却变本加厉往上扑,险些把她扑倒。



    顾锦辞皱了皱眉,拎着张溪来的领子,把他拖到了一边。一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张溪来惊地嘴都合不拢了,如同玩物一样被扔在一边。



    小二早就被这阵势吓傻了,蜷在柜台后面不敢说话。



    顾锦辞高声道:“小二,把我的马牵出来。”她继而蹲了下来,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冷笑了一声,“纨绔子弟。”



    张溪来抬起手,顾锦辞躲开了,却还是被他一把攒住了袖子。



    “我送你回去。”



    顾锦辞说罢,拖着张溪来走了出去。



    其实张溪来只是随口说的,然而他被顾锦辞拖上马的时候,整个人表情都扭曲了。



    他没脸看一路上路人的表情,然而趴在马上,实实在在不敢挣扎。好不容易熬到到张家门口,迎面撞上了搬救兵来的佟二。



    佟二错愕地张着嘴,连同一起来的一众家丁,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张溪来长吸了一口气,把脸深埋在衣服里,手指抓着头发不吭声。



    顾锦辞斜看了他一眼,扯住他的衣服,从马上扔了下去。



    围着马的家丁一阵轰然,手忙脚乱去接人,结果到底慢了一步,张溪来整个人砸在地上。



    他捂着心口,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摔出来。



    “你好狠……”他呲牙咧嘴地说着,瞪了一眼憋笑的佟二,从地上爬了起来。



    还不等他发话,识相的下人早拿着棍子耙子,把顾锦辞团团围了起来。



    “答应你的我做了,你最好识相点。”顾锦辞扫视了一眼那些犹豫不敢上前的下人,冷笑了一声。



    张溪来早忘了自己方才在酒楼受到的那一顿毒打,抹了一把唇角,弯了弯眼眸,露出了暧昧的笑。



    他目光肆无忌惮地打在顾锦辞身上,双手插在腰间,扬了扬脑袋:“我说小妞,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跟本少爷回来了,还装什么清高。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决亏待不了你!”



    “好了伤疤忘了疼。”顾锦辞启唇,不轻不重说道。



    这话却狠狠砸在了张溪来身上,被揍过的地方现在又隐隐作痛起来。然而奈何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纵然难搞,好奇心却占了上乘。



    他摆了摆手,家丁一哄而上。这些人不敢伤着顾锦辞,对着她身下的马一顿毒打。



    马瘦了惊吓,不安分地乱动起来。顾锦辞蹬了一下马镫,借着那股力飞身离开了马。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洁白的衣袂在空中翻飞,恍若仙子。



    再落到地上的时候,莫要说那些家丁,即便是识美人无数的张溪来都看得呆了。



    然而还没有缓过神,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怒吼,“张溪来,你这个混账东西!”



    这一声吼,硬是把张溪来美好的幻想划了一道口子,他本人不由自主也跟着这声音颤了颤。



    原来是张家家主回来了。



    之前嚣张地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溪来,此时此刻像个小白兔一样,跪在大堂中不敢造次。连同先挑起事端的佟二,先前那股子霸道也消磨掉了。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上座坐着的那两个人,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运气怎会差到这种地步。



    他招惹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大家族为首的顾家的嫡女。



    “这混小子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张墨客略有歉意地和身旁的女子交谈,是张溪来从未听过的语气。



    他实在忍不住,抬头嘟囔了一句:“爹,是她先欺负我那几个喽啰的!”



    “你还敢狡辩!你那群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他们几个跟在你身边没什么好事,还有脸说?”



    张墨客看向张溪来,瞬间拉下了脸,吓得佟二浑身哆嗦。



    张溪来从小被娇生惯养着,虽然只是个次子,但张墨客待他丝毫不比嫡子差。甚至想着将来的张家有人继承,连那些为人处世繁琐的事都不肯教给他。这熊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不认识顾锦辞。



    顾锦辞在顾长安心中的地位甚至是胜于顾家长子的,因此哪怕她只是女子,张墨客该客气还是得客气。



    张溪来那几句说辞张墨客到底听进去了,犹豫着问道:“顾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令郎手下的那几个人,侮辱我师傅。”



    张墨客欠了欠身子,还没来得及询问,却听见下面跪着的佟二忽然抬起头,满脸惊恐地问道:“吴尘是你师傅?”



    如此,事情便一目了然了。



    之后要如何做,顾锦辞知道张墨客心里定然有数,也不再多留。她起身,朝着张墨客点了点头,“今日刚到京城,着急回去,就先告辞了。”



    “姑娘留步,我已经命人去备膳了,用过晚膳再走吧?”张墨客挽留道。



    顾锦辞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客套话,恐怕张墨客心里早巴不得自己赶紧走。她没有再客套推脱,转身离开了张府。



    等回到顾家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听过顾长安和母亲发自肺腑的说教,再用了晚膳,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第二天一大早,顾锦辞是被外面哄闹的声音吵醒的。



    婢女将她扶了起来,看见她满头大汗,微微吃了一惊,“小姐,您做噩梦了?”



    “茶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外面怎么那样吵。”顾锦辞没有回答茶烟,转而换了话题。



    茶烟昂起头,思忖了片刻,才答道:“寅时刚过,现在是卯时,天色尚早。”略一迟疑,又继续道:“张家家主携次子来拜访,奴婢也不知他们来做什么。”



    “兴师问罪?”顾锦辞轻声笑了笑,不急不缓下了床。



    顾长安是在前堂接待的张家二人。张墨客除了带着张溪来,大小珍宝物件也带了数十样,一一列在地上。



    若非看见在他身后脸色异常难看的张溪来,他几乎以为张墨客此次来是要提亲。



    其实非但张溪来,若是仔细看,能发现张墨客眼底的隐忍。



    如此突兀地前来拜访,顾长安说不吃惊是假的。然而到底是一家之主,他依然表现得相当坦然。



    纠结了许久,张墨客才极不情愿地开口:“犬子年幼不知事,多有得罪,还望顾老爷见谅。”



    顾长安霎时呆住了,错愕地看着他,“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开口,张墨客瞬间明白,顾锦辞其实什么都没有告诉顾长安。



    张溪来偷偷用手指戳了一下张墨客。张墨客侧目瞪了他一眼,仿佛要吃人。张溪来本想说话,吓得瞬间不敢吱声。



    顾长安目光落在张墨客手上,他手中的茶杯,水面一直在晃动。



    张墨客细微的举动,顾长安全然看在眼里。



    气氛霎时变得尴尬起来,张墨客进退两难,迟迟不语。张溪来再怎么闷头闷脑,这次也察觉到哪里不对。



    “爹,顾叔叔。”张溪来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觉得……我……可能是误会,是认错人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但到底心虚,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顾长安听罢,却爽朗一笑,连连摆手。然而他话未说出口,忽然瞥见门外有一人缓缓走来,便没有继续说。



    顾锦辞绕过屏风,看了一眼屋里坐着的几个人,朝张墨客行了礼。她哂然一笑,转而看向张溪来的目光却凌冽了几分。



    虽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然而看着屋里摆着的大小箱子盒子,也明白了。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故作诧异问道:“张叔叔,您这是做什么?昨日的事已翻篇,不用如此多礼的。”



    顾长安看了一眼顾锦辞,沉下了脸色,但仍未多说。



    张墨客干咳了一声,反手推了一把张溪来。张溪来愣头愣脑站起身,把他老子预先让自己背下来的东西,完完整整背了一遍。



    那些深刻的话岂是这纨绔子弟能说出来的,顾锦辞早就听出了问题,却没有点明。



    张溪来背完,张墨客脸上早就没了光。他迫不及待站起身,作揖行礼,而后便道:“这些薄礼不足挂齿,顾老爷多担待。我回去了,定然好好教训犬子!”



    他说罢,在张溪来脑门上拍了一下,嘴里挤出了一个“走”字。



    “且慢。”顾锦辞喊住了欲离开的张家父子二人。



    她终于正色看着张墨客,转身坐在了顾长安身旁的位置。良久,她才漫不经心启唇:“如此说来,我同张家,倒算是有些渊源。”



    顾锦辞捧着面前婢女新添上的茶,挑眉看着张墨客。



    “不敢当。”张墨客重新坐了下来,徐徐吐出一口气,“若是知道顾姑娘是吴仙人徒弟,我说什么都不会让犬子做出这种蠢事来。吴仙人名声在外,纵然同我们张家有什么瓜葛,也是百年前之事,不足挂齿。”



    话说到此处,顾长安心里已经明了。他有些忧心忡忡看了顾锦辞一眼,顾锦辞朝他微微颔首,并不解释。



    “还望张老爷对晚辈多加管教。”顾锦辞悠然开口,“不知若昨日令郎招惹的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张老爷对令郎所作所为是否会如今日一般愤慨。”



    公然被一个晚辈,且是女子说教,张墨客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若有人给他一股力,那压着的东西就要喷涌而出。



    张墨客直到离开的时候,都不肯把眼里快要冒出来的火星压下去。



    “辞儿。”



    送走张墨客,回到屋里,顾长安再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但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逼近。



    顾锦辞摆弄着顾长安养的花花草草,听见他叫自己,才抬起头,目不转睛看着顾长安。



    “张家那混小子到底做了什么?”顾长安坐在她身边,焦急询问。但不等顾锦辞开口,却更着急扶着她的双臂,“听那语气,好像是什么严重的事?你可有伤到哪。”



    顾锦辞缓缓站起身,在顾长安眼里,这么久没有相见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然而同样让他担心的,连他自己也越来越搞不懂顾锦辞了。



    “没事,父亲不必牵挂。无非是纨绔子弟想轻薄女子那一出戏码,不过他碰到的是我就是了。”顾锦辞云淡风轻带过昨天发生的种种事。



    迎着顾长安错愕的目光,她神色逐渐凝滞,“恐怕张家早不是之前的张家了。”



    这沉重的表情不过片刻,顾锦辞转而轻笑起来,“说是赔罪,却不肯放下架子,我只好替他们领罪了。”



    说罢,顾锦辞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张府,夜色四合,烛火次第燃了起来。



    张溪来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衣服。侍女系系带的时候有意无意用指尖触碰张溪来的腰,但这小少爷这次却没有挑逗回去,反而厌恶地推开了她。



    “别烦本少爷,烦得很。”张溪来嫌弃地看了一眼侍女,撩起衣服坐在凳子上。



    侍女眼睛睁大了许多,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张溪来面前,柔声问道:“少爷,您今儿个怎么了?”



    “我……”



    张溪来话未说完,陡然变了脸色。



    侍女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匆忙站起身。



    “少爷恕罪,少爷不想见我,我这就走。”侍女说着,信步往外走。然而走了没两三步,猛地被冲出来的张溪来撞到在了地上。



    侍女吓呆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在屋里徘徊许久,终于瞥见张溪来魂不守舍地踱了回来,连忙去扶。



    好在他这次没推开自己,侍女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张溪来突然站直了身子,着了魔一样往外冲。



    再他第五次飞奔出去的时候,侍女终于忍不住,也跟了出去。



    茅厕门口,张溪来噼里啪啦拍着茅房的木门,声色凄厉喊道:“爹,爹!你什么时候好啊!”



    “滚一边去!”张墨客的声音从茅房内传出来。



    张溪来捂着腹部,在门口踱来踱去。侍女哪见过这样的张溪来,捂着嘴傻愣愣站在一边。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忽然看到张溪来又站直了身子。



    他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表情扭曲了起来,捧着肚子缓缓蹲了下去。



    借着明灭的烛火和月光,侍女看到他素白的里衣上沾了什么污浊的东西,瞬间别过脸干呕起来。



    回府第三天的时候,顾锦辞预料中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清晨她伏在踏上翻阅书卷,婢女来奉茶,随口说道:“小姐现在名声,恐怕已经传遍京城了。”



    顾锦辞顿了一下,随即合拢了书卷,“此话怎讲?”



    “我今早出门采集,听见许多人都在谈论小姐。”婢女像说家常事一样,漫不经心地说着。半晌,她突然抬起头,“小姐,消息为何传的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