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就要父女相认,有人高兴,有人忧愁。
左梧桐则是喜忧参半。
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连脸都不是了,她若是见到摄政王,见到她真正的父亲,她要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她不想让摄政王为自己难过,因为剥皮换脸是真的很疼,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在回忆起来。
她既想见到摄政王,又怕见到他。
左梧桐会有这个担心,是因为不知道一个月之后,她的脸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而这一切,需要南宫凛付出生命的代价。
余下的几十年寿命,换位短短的三日。
一旦服下双生蛊,南宫凛的一年,就是别人的十年,身体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沧桑老去。
包括,他的那张脸。
只要三天的时间,艳绝天下,可与日月争辉的南宫凛,就会成一个垂暮的老人。
自然,祸莲答应的事情,也不会让褚连翘有知道的机会。
褚连翘就一直陪着左梧桐,她真心为左梧桐高兴,总算是找到家人了。
虽然世事弄人,但未来的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左梧桐的未来扑朔迷离,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左梧桐和她坐在一起聊天,偶然间提到了重渊。
褚连翘怔了一会,眼底的泪意压不住。
“褚姐姐……”左梧桐担忧地望着她。
褚连翘执着她的手,含泪摇头,“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只是阿左,我想不到他原是真的心里有我,原是真的爱过。我想不到,分开我和他的只是我在父王面前撒的那一句谎话。”
褚连翘心底无爱也无恨了,因为面对重渊,她始终无法忍心的。
她知道,那个跪在月下发誓的少年没有辜负她,这就够了。
所以她还能愿意放他一马。
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可是如果早知道当初撒谎蒙骗父王的话,会让那个敏感多疑的少年信以为真。
她是绝对不会那么说的。
这一切终究是错错错,怎么样都回不去了。
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空荡荡的,遗憾而悲凉。
褚连翘和重渊,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左梧桐心疼地说:“褚姐姐,你别哭了好不好?你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你失去的一切,以后都会有人补偿给你的。”
重渊不爱你,你会遇见豁出生命去爱你的人。
左梧桐也觉得他们很遗憾,所以啊,有时候什么都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
憋在心里,对方就只能靠猜。
猜来猜去的,到最后只会难以收场。
左梧桐也不禁想到了自己和南宫凛,上次在街上她摔倒之后,他倒是送她回来了,从那以后也没再避开她,只是左梧桐觉得他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的。
那样一个肆意潇洒的人,现在脸上都是黯然神伤。
“褚姐姐,你接下来的打算真的要去巫族吗?”她问道。
褚连翘点头,眸子清澈坚毅。
“我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就先去巫族待着吧。”
等到三个月后,她会亲自去收林妙人的尸。
重渊若是这一次再维护林妙人,她铁定不会再客气的。
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林妙人。
不杀林妙人,她忍不下这口气。
“那你呢?”褚连翘又看向她。
左梧桐的思绪飘远,声音淡淡的:“我啊……”
“我当然是回我该回去的地方。”
回楚国,求摄政王救南宫凛。
她希望他活着,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活着。
她也很久没有见到无忧了,她如果恢复了身份,还想要去见见无忧。
就算知道云阙会把无忧照顾得很好,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那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
她和燕祯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
这声音随风飘到门外,南宫凛听到她的话,瞳孔微微的一缩。
回到她该回去的地方。
是了。
他也要回到自己该回的位置上去了。
双生蛊,就要成了。
祸莲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他道。
“不,我觉得你不清醒。我觉得你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祸莲平静的语气带着起伏,似是愠怒。
“其实你用不着这样的,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恢复她的脸,只要摄政王相信她就是左梧桐,她是不是原来的脸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就要如此固执呢?”
南宫凛轻轻地叹息一声,凛冽的寒风迎面刮过,长发乱舞。
他唇边勾出一抹淡到不可见的弧度。
“祸莲,你还是太天真。她顶着凤夭夭的脸,这是一个大麻烦。只有我,能够解决这个麻烦。”南宫凛缓步走到走廊边,凝望着远方的飞雪。
他的思绪也仿佛随着纷飞的雪,飘向了很遥远的地方。
“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而起,我就有义务要去解决掉这些麻烦。”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皇叔的女儿,他不是都想要这样做吗?
祸莲皱眉,“我相信摄政王会原谅你的。”
“不。”他颓废地垂下眼眸,声音清冷如白雪坠下。
“皇叔是会原谅我,可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对她所做的事情。”
祸莲情绪激动,“那你有没有想过摄政王,他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却要面临你……”
的死讯。
你又如何忍心呢?
你怎么能忍心呢?
南宫凛定定地望着雪中,眼里苍凉。
“祸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实现不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但是我会把毕生所得的金银珠宝,所有财富都赠与巫族,这是我唯一能够补偿你的东西。”
“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答应我这样无礼的条件。”南宫凛的眸子一点点的放空。
他说过要改变天下政局,现在壮志未酬身先死。
他不怪谁,因为这是他的路,这是他该走的路。
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他明白的。
祸莲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左梧桐和褚连翘携手走出来。
看到了对方,几人都是一怔。
褚连翘最先反应过来,大大咧咧的跑到祸莲的身边,拽着祸莲的手臂往外走。
“放开!”祸莲浑身不自在。
褚连翘头也不回,“你怎么这么没眼色呢?你就不要杵在这里了,让他们多多独处一会吧。”
“我有要事。”祸莲抿唇道。
褚连翘笑着道,“你的事情不重要,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男人的嗓音格外的喑哑。
褚连翘和他越走越远,手一直扒拉着他的胳膊,未曾发觉这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因为这样的亲密,很自然,像是本来就应该如此。
“买糖去!”
“你之前说不是要糖就找你吗?”
“现在我们去买糖。”
褚连翘笑着灿烂如阳光,明媚的眼睛里落满了星辰般的光辉。
祸莲的眼,深幽如一潭碧波,里面微微闪烁着什么,无从分辨。
只知道,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