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兮。
“你连这也知道。”不是问句，而是平静的陈述，却带着几缕不敢置信的惊疑在里头，是慕云鸿迷惑的目光。
“楚兮，明明这么胆小，当时我救了她的命，她连看我一眼的胆色都没有，如今却还要主动自告奋勇的陪我进山，而在就要全身而退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破了酒坛引起了西夜人的注意，确实叫人怀疑，”慕沉川恍然之间才想起，小午在风雪中见到那队巡逻时惊恐的险些以为遇到了雪女，可是楚兮呢，反正镇定自若的捂住了小午的嘴，就好像她心里有了个底，知道这山中的鬼事并非是幽冥使者，“她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是我，是我对她了解不多，知之甚少，才没有想到。”
她应该早一点警惕、警觉，楚兮的异常举动。
慕沉川一把抓住了慕云鸿的长袍衣摆，她抓的紧紧的：“我听说……楚兮有一位小情人，魏岩还是亭长的时候，小午远远的见过他。”
慕云鸿的眼眸一黯，他抬腿“啪”的一下踢开了慕沉川，慕沉川摔倒在地脖子被绳索勒的险些喘不过气，她伸手抓住脖子里的绳子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可以放松一些。
“慕沉川，是我小瞧了你，本以为从你的口中套一些话会比撬开你的嘴容易的多，看来，太低估你了，”慕云鸿冷笑，“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我可不是楚兮的小情人。”他只否认了这一句，却承认了所有。
不错，慕云鸿，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楚兮，这不奇怪。
“对于楚兮来说，有一件事比情爱更能叫她着迷而义无反顾。”慕云鸿淡淡道，丝毫不觉得利用了旁人而有所亏欠，在他的世界中，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自由。”慕沉川嗤笑了声。
楚兮想要离开函厔，想了许多年、等了许多年，慕云鸿定然是以此为交换，让楚兮将慕沉川引至武雁隘口然后，他们要演一场相逢的苦肉计。
难怪那时候小午在雪地里取笑着楚兮，楚兮的话还言犹在耳，她说，她一定会离开函厔，一定会！——说的如此斩钉截铁。
仿佛就在这个深夜，她的梦想即将实现。
慕云鸿倒是对慕沉川的心思细敏感到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小妹，叫人想爱护也叫人憎恨，他的目光有着赞赏更有着杀意，他拍了拍双手。
啪啪。
慕沉川就看到楚兮被一身狼狈的丢到了自己跟前。
她还没死，也没有被喂野狼，她必然是囚在营后，这会儿那小姑娘的眼睛红肿着，一看便是哭了许久，她看到了慕沉川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脖子布满紫青和血痕，双手冻僵几乎开裂的血渍低落在雪地上。
“楚兮，咱们之间，互不相欠。”慕云鸿就事论事，楚兮替他们俘虏了慕沉川，他和楚兮之间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楚兮却瞪着眼睛，她的目光离不开慕沉川，那个姑娘被像牲口一样的栓着，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不愿意再抬起头来看楚兮亦或慕云鸿一眼，冰冷的就似从冰窟窿里雕刻出来，淡漠和疏离充斥着全身，那样子就似——她楚兮是一个做了交易背叛了朋友的罪人罢了，再也不值得慕沉川多瞧一眼。
“慕大人，慕大人，”楚兮突地爬起身跪在地上，“您，您放过沉川吧……她会死的，你们这样绑着她，她会死的……”楚兮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流淌了下来，似乎在慕沉川气息微弱不声不响的这刻，她突然想到了这姑娘从魏岩手上救下自己的时候，鞭子全全都抽打在她的身上，亦或是，她跳出来挡在西夜士兵的面前，也不过是想要保她的周全。
而她呢，她欺骗，她隐瞒，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但她从不愿眼看慕沉川死。
“死？”慕云鸿哈哈大笑，“她可是我的小妹，我怎么舍得她死呢。”慕云鸿拍拍长袍，如同在掸去尘埃不染身，而他更似抓到了什么重点，“只是我这个小妹嘴硬的很，不如楚兮你如此心思巧慧，她救不了她自己了，那么你要不要救你自己呢。”他缓缓朝着楚兮走了两步，一把掐住了那瘦弱小姑娘的下颌抬起了两分，角度却让楚兮觉得脖颈子都生疼。
慕云鸿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将楚兮的眼泪都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慕沉川逃不了了，楚兮，你跟她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何必要做拴在一起的蚂蚱呢，慕云鸿答应了你的话自然可以做到，你要不要救自己一条小命呢。
那小丫头的眼角余光看到慕沉川已经失了神色的眼睛，她扭过头脱离了慕云鸿的手掌，伏在地上，几乎将脑袋都压进了白雪之中：“楚兮一直在三河马场什么都不知晓，只知谢家王爷突然亲临函厔乌棋马场，虽然未说明缘由，但是为了谁，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后来、后来慕沉川陪同王爷进山冬猎，隔了几日她才回到马场，听人说，是得了风寒去了天怙城养病，楚兮只知道这些，其他、其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呜呜咽咽的带着哭腔，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慕沉川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不看不听。
楚兮的这些话也许旁人听来并无什么重点，尤其在楚兮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可是落在慕云鸿的耳中就大不一样。
慕云鸿显然很满意这些回答：“我早就听说谢非予和天怙城有不小的交情，却不知，他竟能让你留在渭河之地养病。”那分明是最为安全的照顾方式，天怙城，你就问一问哪一方势力敢在天怙城的领地里动手。
没有。
天怙城，是谢非予给予慕沉川的保护。
这说明，慕沉川在谢非予的眼中，与旁人绝不一样。
慕云鸿都忍不住要拍手：“小妹，我可真是替你感到高兴，有多少的人，终年抓不住那老狐狸的尾巴，可是你，竟然还能取得他的怜悯之情。”
楚兮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咬着唇角的样子我见犹怜：“慕大人，楚兮知道的都说了，您、您就放过沉川吧，您让她和我一起走吧！”楚兮似乎根本没有想过现在是何等的境地，居然开口要求这些豺狼放过慕沉川，“楚兮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您，您不要为难沉川了，求求您了。”
仿佛是这小丫头被唤起的从未泯灭的良知，让她对着慕云鸿不停的在雪地里磕头，慕云鸿，是慕沉川的兄长，怎能不顾兄妹之情，就连她都不忍心见一个朋友死在雪山，那么慕云鸿就忍心吗。
楚兮的心中充斥着愧疚，她是逼不得已，也是别无选择，她想要活命，更想慕沉川活命，她的额头都磕的通红通红。
“住口！”慕沉川突地低喝出声，冻僵的手指紧紧的抓了身边的一把白雪，她恶狠狠的瞪着楚兮。
“沉川……”楚兮似乎被慕沉川如今充满憎恶和怒气的眼神给震慑到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为了明哲保身当真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慕沉川咬牙切齿，她的目光若是利剑，楚兮都觉得自己会被粉身碎骨，她瑟缩的几乎被吓着跪后一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个小丫头，不想牵扯进什么权力纷争，她所说所作都是当下她能作的唯一的事，她不懂那些话对谁有多重要，她想试着去救自己朋友的命，因为现在、此刻，旁的任何人都没有慕沉川重要。
“你不是故意的，”慕沉川的唇干涸出裂纹，有着血丝斑斑，如今她披头散发，当真如同一个在雪地里被病痛折磨的鬼怪，“我许是瞎了眼，才会救你两回！”沙哑的声音都带着懊恼和绝望。
楚兮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雪地里，她扑上前去就抓住了慕沉川如今已经被雪水浸透的裙摆：“沉川……我不知道这会让你丢了性命，这会关系到什么两国和平的大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指着慕云鸿哭诉，“慕大人、慕大人只是告诉我，带你进山，找到他，我就可以自由，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她的眼睛也睁的大大的，“慕大人，您、您没有说这会让沉川掉脑袋的！”
慕沉川冷笑了一声，她几乎用尽力气甩开了楚兮的手：“我不想见到你，若我死在这函厔雪山，今生，做了恶鬼，也不会放过你。”她的口吻阴冷毫无感情，让楚兮都不由听的心头一跳，“何必，惺惺作态，你现在就滚！”
慕沉川怒喝，睚眦欲裂。
楚兮这个傻姑娘，这种关头竟还要为她慕沉川求情，她看不出那些嘲讽和戏弄吗，她看不出只有死路一条吗，慕沉川的牙齿都咬的嘎嘣响，趁慕云鸿还没有杀意，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慕沉川只乞求自己的恶毒能够赶走楚兮，否则，这个姑娘绝对不可能或者下山。
有情有义的人，在慕云鸿面前毫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