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个月前，宋野外露的情绪，竟然都是因为她。
我撩起被子，坐直：「十年了，你缠着宋野十年了。」
「从前缠着他问题，之后缠着他工作。」
「孟桔，你不累吗？」
孟桔面容狰狞，她刚要说什么，我却察觉地面缓缓震动起来。
几乎一瞬间，震动变得剧烈起来。
客厅的吊灯劈里啪啦地响，我和孟桔意识到了什么，同时跑向客房的卫生间。
我和她占据卫生间的两个角落，没有人说话。
这次的地震来得汹涌，止不住的震动中，有什么东西倒塌，砸了下来。
我被砸得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小腹一阵一阵的地疼。
孩子，我的孩子。
昏倒前，我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可是没有用，在灾难面前，人类的挣扎显得如此渺小。
我想开口求救，但嗓子却是止不住的沙哑。
喉头翻涌上来的甜腥气刺得我想吐。
谁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伤口不断流出的鲜血带走我身上仅剩的温度。
我拿着碎石，一下、一下地敲着，祈望着谁能听到。
不知道敲了多久，我的手被碎石割裂，不住地往外冒着血。
一束光晃过来，我听到有人惊喜的声音：「快！这里有幸存者！」
「这边还有一个！」
「她们被压在同一个房梁下，左边的幸存者被钢筋刺穿了肩膀……」
有人喊着：「医生，让医生判断幸存者情况！家属呢？把那边在发疯的家属喊来！！」
我意识渐渐模糊，却还是不断用石头敲击着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问：「房梁同时压住了两个人，两边的情况同样危急！但只能先救一个出来。先生，先救哪一个？」
没有人说话。
沉默、，还是长久的沉默。
救援人员急呵一声：「宋先生？！」
良久，我听到宋野的声音。
他声音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害怕：「左边！先救左边的那个！」
明明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我却像是被人用冷水浇透。
宋野知道我听得见，他愧疚地得要死，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宝宝，我得先救孟桔。她生病了活不了多久。」
宋野不断地呢喃着：「宝宝，你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坚持住好不好？」
我能感受到孩子状态很不好，我护着小腹的手不住地颤抖。
我是一个母亲，可我却护不住我的孩子。
我徒劳地张嘴，想求宋野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野的怀抱向孟桔敞开，徒留我一人在黑暗里沉浮。
我和孟桔之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了她。
他让我坚持住，可我肚子好痛，真的好痛……
再醒过来，我已经在医院了。
消毒水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宋野坐在不远处削着苹果。
有光照在他的侧脸。
我静静地看了很久，忽然觉得好陌生。
宋野率先察觉到我的视线：「笙笙……」
「孩子呢？」我开口，嗓音沙哑。
「大家都没有受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宋野躲避着我的视线，他亲昵地揉我的脖颈：「笙笙，我们还年轻。」
真是可笑。
一场地震，他说我们没有受伤已经是万幸。
可只有我失去了我的的孩子。
我直视着宋野的眼睛：「你本来可以救他的，你本来有机会救他的。！」
「可你没有。」
宋野面露挣扎：「我……」
「啪——」
病房的大门被人打开，一个陌生的姑娘着急道：「宋先生，不好了！孟小姐醒来没见到您，一时想不开跑去天台了！」
宋野一怔，面上闪过着急，作势要离开。
小助理想拦他，宋野却一把推开她，拔腿就往外跑。
宋野离开后，病房安静下来。
小助理呐呐讷讷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你知道天台在哪吗？」我声音放缓，「扶我去天台吧。」
天台的风将病号服刮得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119的鸣笛声，孟桔站在天台的围栏外，长发凌乱。
不远处，宋野小心翼翼地站着。
他额头急出汗珠，一向不显情绪的面孔满是害怕。
真是稀奇。
年少时的宋野不止一次被孟桔烦得拉下脸，呵斥孟桔离他远点儿。
现如今，他竟然会害怕。
宋野显然没料到我会来，他短暂地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赞同地皱眉：「笙笙，你来做什么？！」
孟桔也注意到我的到来，她半张脸缠着纱布，另外半张脸狰狞地看着我。
「别过来！」她喊道，一半身子已经凌空。
「好！我们不过去！」宋野柔声安抚道：，「孟桔，乖，你先下来。」
「我毁容了！」孟桔崩溃地大喊，：「我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和她争？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
她不住地摇头，左手渐渐松开围栏。
「你不用争！」宋野急地大喊，「我就在这里，你不用和任何人争。」
孟桔似乎冷静下来：「真的吗？」
宋野点头：「乖，你先下来，好吗？」
孟桔忽然问：「我和赵笙，你选谁？」
「选你！」宋野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顾自地哄着孟桔，：「我选你！」
孟桔纱布下的半张脸终于露出笑容，她对宋野伸出手，示意宋野来抱她。
宋野脚步一抬，往孟桔身边走去。
凛冽的风声里，我开口喊他：「宋野。」
宋野一颤，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笙笙，孟桔她得了癌症，又意外毁容，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笙笙，我去陪她度过最后这段日子，你等我回来……」
不等宋野说完，我打断他：「那我呢？」
「失去孩子的人是我，谁来可怜我呢？」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是被选择的那个？」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你呢？」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