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很默契地当没听见。

    等我用舌头一点一点把臭抹布推出去,场地上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山里的夜晚格外冷,凉风卷着大姨妈带来的疼痛,一下一下冲击着我太阳穴。

    泪水无声滑落,我终于明白。

    单箭头的爱情里,时间与真诚,都无用。

    也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就和祁正离婚。

    不知过了多久,为新场景布景的工作人员来了。

    我的天!妹子,你是哪个剧组的?怎么被绑在这儿?大哥帮我解开绳子后,我一下没站住,栽到了他身上。

    他再次惊呼:老天爷,你怎么跟冰块一样,快快快,我送你回去。

    我瘫在地上:不用,我歇会儿自己回。

    他们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布好景会被扣钱的,起早贪黑不容易,我不能耽误人家工作。

    大哥脱下外套罩住我,跑到一边翻出个保温杯,倒出一杯水:那个……我就这一个杯子,你别嫌弃,先暖暖身子。

    嗯,谢谢。我接过来,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喝着。

    你歇会儿啊,我先过去干活儿,你能动了喊我,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

    感觉手脚没那么麻后,将大哥的保温杯和衣服放到一边,我悄悄起身离开了。

    凌晨四五点的天还是黑的,我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虚弱。

    晃晃悠悠中一脚踩空。

    再睁眼,已经是来生。

    我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

    ·10岁,已经懂事的年纪被人从孤儿院领养走。

    领养人不让我叫妈妈,说喊她周阿姨就好。

    周阿姨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她女儿重病没了,丈夫也因为工作意外去世。

    领养我,是为了有个活下去的寄托。

    周阿姨送我去好学校念书,给我买新衣服。

    但对我始终像客人,礼貌又疏离。

    除了必要的沟通,我们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那段时间,我最好的朋友是隔壁老头,祁威阳。

    他会陪我看电视,听我分享最近流行的贴画,跟我一起吃零食,不停给我炫耀他那个叫祁正的孙子。

    也是从老爷子口中,我才知道。

    周阿姨的老公,和祁正爸爸就职于同一个化学研究所。

    两家人本就多有来往。

    出事那晚是两个人一起值班。

    中途祁正爸爸出去买个饭的工夫,就发生了反应釜高压爆炸事故。

    周阿姨早些年有过一个女儿,先天心脏病,没活过5岁。

    丈夫出事后,周阿姨整个人都垮了,仿佛一下子老了20年。

    那段时间,祁爷爷正烦祁正爸妈挑剔他生活习惯,一直想着自己搬出去或是找个养老院住。

    这事儿一出,祁爷爷就直接租了周阿姨隔壁的空房子。

    一来,自己自由了;二来,也能照应下周阿姨。

    对此,祁正父母倒是没话说了。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即便知道了一切,能做的事依然有限。

    我笨拙地试着为周阿姨做菜,她笑着摸摸我头,还是像往常一样没吃几口。

    我拉着她去广场玩,她却坐在角落里发呆。

    我夜晚上厕所,能看见她门缝中透出的光,以及翻来覆去难眠的声响。

    ……

    别无他法,我问祁爷爷怎么办。

    他叹口气。

    没办法的孩子,接连失去至亲的打击,是漫长而沉重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事实证明,我做得不够好。

    因为一年之后,周阿姨自杀了。

    她喝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烈性农药。

    我放学回家看到人时,已经没气了。

    后来,祁爷爷跑过来捂上我眼睛,把我带到他家。

    又打电话叫来祁正父母处理后来的事。

    再后来,祁爷爷带我去了祁家。

    他花了好长时间说服叔叔阿姨留下我。

    就这样,我有了出孤儿院之后的第二个家。

    祁正不友善的态度让我有些忐忑。

    但想到祁爷爷夸奖他的那些话,我就觉得一定是因为还不熟。

    我这么乖,只要熟起来,一定能跟祁正好好相处。

    事实证明,我错了。

    ……

    抽了抽鼻子,我坐起身,发现枕头已经被我哭湿大半。

    我定定神,在心里安慰自己。

    姜曼雨,没关系的,上天都心软,给了你再活一次的机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调整好心神,我拿过手机准备看时间。

    发现樊野发来了新消息。

    记录里有两次他撤回的记录,不知发了什么。

    留下的那句是。

    小雨滴,我的房子说,你能来住,它很开心。

    10.

    我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省劲儿。

    祁正这几天早出晚归,我们照面的次数都很少。

    周六上午,我将自己整理好的一个行李箱和两个大号行李袋拉到客厅。

    然后去打扫卧室卫生。

    擦完床头柜,刚回身,被站在门口的祁正吓了一跳。

    见他视线停留在床边那张已经空荡荡的书桌上。

    我小声开口:收拾完我就叫车走。

    你跟我爸妈说了吗?

    ……还没,等今天搬完我会打电话。

    祁正嗤笑:你有钱付房租吗?

    有的。

    你哪来的钱?学费不都是我家出的吗?

    因为不喜社交,我早些年就开始在网上写东西,陆陆续续也赚了点钱。

    祁家花在我身上的钱,每一笔我都有好好记账。

    也有一张专门用来还债的银行卡,准备攒得差不多了,一次性给祁正爸妈。

    不欲多说,我含糊带过:我以后会还给叔叔阿姨的。

    祁正闻言怒了:这就要跟我家划清界限?

    没有!只是要跟你划清界限。

    我抿抿唇:你们是我的家人,永远都是。

    祁正忽然沉默了。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我就准备出去清洗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