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融云推开病房门，萧羽抬头望去，防备道：“你还想来做什么？”
沐融云睨了他一眼，并未理会，直接推开他。
然而病床上的人让他怔在了原地。
顾暖暖头发凌乱，眼眶泛红，下眼睑乌青。
而苍白的脸上温柔的表情里又带了丝呆滞，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她像抱着新生儿一样抱着枕头，轻轻摇着，如同在哄着一个酣睡的婴儿。
沐融云心一紧，眼带愠色：“顾暖暖。”
顾暖暖略显空洞的眼眸一闪，抬头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小声点，我刚把他哄睡着。”
闻言，沐融云眉目一拧。
这样的顾暖暖好像更让他心躁，他跨上前，一把将枕头扯开，向后一扔：“你又在装什么！？”
“啊——！”
顾暖暖立刻尖叫了一声，摔下床爬着去捡被沐融云扔到门口的枕头。
萧羽护着顾暖暖，轻声安慰：“孩子没事，放心。”
顾暖暖紧紧抱着枕头，抬眸看着萧羽，痴痴一笑：“斯然哥哥，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沐融云心底一震。
这一声“斯然哥哥”隐约唤醒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可顾暖暖却是对着萧羽叫着他的名字，怒火顿时烧上了眼角。
他绝不相信她真的疯了，她怎么会不认识他？
直到医生来给顾暖暖检查了一遍：“病人由于受了极大的刺激，致使精神崩溃，这种创伤性精神障碍很难治愈，还是需要家属多陪伴才行。”
医生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说：“而且，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沐融云瞳眸一滞。
他看向病床上仍旧抱着枕头低喃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渐渐袭上了他的心头。
萧羽看着他，嘲讽中又带着几丝悲哀：“你满意了吧？”
沐融云没有说话，可脸色却越来越差。
这时，手机想了一下，他一看，是保镖的短信。
——总裁，已经将李妈妈接来了。——
沐融云抬眸看向顾暖暖，迟疑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看着又一次离开的人，萧羽冷笑一声。
他将顾暖暖扶到病床上，轻轻握住她的肩：“看看，她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为了他，根本不值得……”
顾暖暖呆滞地看着枕头，点点泪水从她红红的眼眶落下砸在了枕头上。
……
宾利车停在一小区外。
人工湖边，保镖正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散步。
沐融云走过去蹲下身，眼神柔和了些许：“李妈妈。”
李妈妈浑浊的目光一亮，好一会儿，那枯木般地手慢慢抚上他的脸：“斯然啊……都长这么大了。”
她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叹时光飞快的流逝。
“不知道薇薇变得什么样了。”李妈妈呢喃了一句。
闻言，沐融云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他翻出赵明薇的照片放在她面前：“她也长大了。”
李妈妈眼中划过一丝喜色，立刻接过手机眯着眼细细地看着。
可几秒后，她皱起了眉，摇头道：“这不是薇薇啊。”
细雨迷蒙。
车内，沐融云紧攥着手机，望着车窗外，目光深邃。
李妈妈那句否定就像刺扎在了他的心上。
赵明薇怎能可能不是“薇薇”，如果她不是，她又怎么会有薇薇的项链？
越来越多的疑惑积压在胸口，惹得沐融云心烦意乱，他立刻打电话给助理彻查当年的事。
医院，病房。
看顾暖暖平静了，萧羽才放下心去了医生办公室。
可不过十分钟，坐着轮椅的赵明薇忽然进了病房。
她看了眼顾暖暖，关上了门。
“别装了。”赵明薇冷嗤道。
顾暖暖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哄着怀里的“孩子”。
赵明薇面目一狞，伸手夺过她怀中的枕头，扔在地上。
然而顾暖暖只是哑声叫了一声，立刻下床去捡，坐在冰凉的地上紧紧抱着枕头，
见状，赵明薇先是一愣，而后嘲笑着：“没想到你真疯了，真是活该啊，你根本不该回家！不对，你没有家。”
顾暖暖眼眸微微一亮，抬眸道：“我有。”
孤儿院就是她的家。
那里俨然已经是她最温暖的存在。
“那是我的家！”赵明薇语气中满是妒恨，“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姐姐？”
她将一条碎心项链拿出来，目光阴狠：“毁了它，你和斯然也就没有关系了。”
顾暖暖眸光一怔：“项链……”
忽然间，她猛地起身，狠狠推开赵明薇，抱着枕头抢过项链就往外冲。
倾盆大雨，街上行人稀少。
一个穿着病号服，穿着拖鞋抱着枕头的女人踉跄地跑着。
路人频频回头看去，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顾暖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下意识好像指引了一个方向。
她只能跑。
逃离这让她痛苦不堪的地方。
带着孩子和项链逃到那曾经最幸福的角落里。
天空的闷雷震得人心隐隐发憷。
车内的沐融云更觉心底有丝莫名的不安。
他紧皱眉，不知怎么想起顾暖暖那一声“斯然哥哥”。
良久，他突然道：“去医院。”
听见沐融云改变了注意，司机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嘴。
掉头间，路边一个抱着枕头的狼狈女人与车子擦肩而过。
医院。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中。
沐融云心不在焉地望着尽头的窗，心思百转千回。
曾经顾暖暖一次次地说着她才是“薇薇”，说赵明薇偷了她的碎心项链……可他从来就没信过。
一开始她求他相信她，后来自己每听她说一次就要折磨她一次。
后来……她就再也不说了。
沐融云眉一蹙，心头又袭上一股烦闷不安。
可如果顾暖暖才是“薇薇”，为什么赵家又一口咬定赵明薇才是当年他们从孤儿院找回来的女儿？
一连串的疑问让他心绪有些乱，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见顾暖暖”。
只是还没走到病房，萧羽大声的讥讽，让沐融云一愣。
“沐融云认错了人，你就以为可以骗他一辈子？”
第十一章都错了
“嘭”的一声，病房门被狠狠推开。
赵明薇心一惊，瞳孔紧缩。
沐融云！
他听到了？
“斯然！”赵明薇甩开萧羽抓着她的手，想要挽住沐融云的手臂，“你别听萧羽胡说，我真的是薇薇，是顾暖暖她说谎，骗了所有人。”
“沐融云！”萧羽眼睛通红，指着沐融云骂道，“如果唯一出了事，我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说完，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沐融云目光一扫，不见顾暖暖，心底的不安再一次加剧。
他阴沉着脸看向赵明薇：“怎么回事？”
赵明薇掩去慌乱，解释道：“我本是想来安慰姐姐的，谁知道她打了我，抢了我的项链跑出去了……”
听见顾暖暖跑了出去，沐融云心猛地一沉。
他已经不想听赵明薇解释，随即叫人把她送回去，也跑了出去。
……
残破的砖墙和满地的泥泞，让曾经充满欢笑的孤儿院变得一派荒凉。
顾暖暖抱着枕头，紧紧攥着项链在杂乱中徘徊着。
“宝宝，我们回家了……”她轻声说着，呆滞的眼神如同干涸的湖泊。
“这是妈妈睡觉的地方。”
“这里是妈妈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的地方。”
“还有这里，院长妈妈会坐在树下给我们织毛衣。”
顾暖暖就像个在玩游戏的孩子，又像游魂一样四处飘荡。
一滴滴雨水砸在她的身上，在被一块儿砖块绊倒后，她怀里的枕头掉了出去。
顾暖暖神色恐慌地爬过去，看着原本洁白的枕头沾满了泥，她一边哭一边擦：“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轰隆——！”
一阵雷鸣，顾暖暖身形一抖。
她恍然抬起头，面前一堵被拆毁一半的墙让她怔住了。
墙上还残留着笔触稚嫩的画。
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画里有太阳，彩虹，房子。
下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斯然会永远保护薇薇。
顾暖暖没有焦距的眸子定住了，她泛白的嘴唇颤了颤，喃喃的重复着那句话：斯然会永远保护薇薇……
“砰”的一声轻响，沾满泥泞的枕头掉铱驊落在地。
她的脑中好似被敲响了一口大钟，一个声音温柔的叫她：薇薇……
可接着，又一个冷酷的声音说：顾暖暖，你真该死。
顾暖暖捂着头，靠在墙上，痛苦的嘶声大喊着。
冰冷的雨淋醒她最后的神智，她看着那一直被紧紧抓在手中的项链，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也想幸福开心的过完一生，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孤儿院的日子，便是她这一生最幸福开心的日子。
她以为沐融云是她生命中的光，但那束光早已跟着记忆里的斯然哥哥离开了。
而她什么也没有，甚至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
整个世界一瞬间轰然坍塌。
不知道哭了多久，顾暖暖觉得已经无法再哭出眼泪了。
她将右手食指伸到唇边，狠狠一咬。
在那句童年的约定下，她又写了一句话。
接着，她如游魂一般，往孤儿院深处走去。
那是一片湖，杂草丛生间还堆放着各种废弃桌椅板凳。
警告孩子们不要靠近的警示牌已经被踩在了淤泥中，雨幕下的湖水幽深平静，水里什么也看不见。
接触到湖水那一刻，她不禁打了个颤。
冷。
冷的她唇齿胆战。
但她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飘着绿藻的湖水渐渐漫过她的脚踝、小腿、胸口……
恍惚间，顾暖暖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温柔叫她“薇薇”的男孩，还有慈祥笑着的院长妈妈……
水淹没她的口鼻，直到再也踩不到底。
……
车子呼啸而过，溅起一地的泥水。
沐融云紧紧攥着手机，面无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掩盖不住的急切。
顾暖暖才流产，身子又虚弱，她能走到哪儿去？
突然，孤儿院三个字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他眸色一沉：“去孤儿院。”
滂沱大雨如银河倾泻，像是要彻底洗去一些东西最后的存在。
残垣中，沐融云脚如同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他看着眼前的荒芜，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哪里都没有顾暖暖。
突然，断墙旁一个和废墟格格不入的枕头让他眼眸一怔。
沐融云立刻跑了过去，不顾脏污捡起枕头。
抬头那一瞬，他呼吸一滞，瞳孔骤然紧缩。
二十年前，他亲手写下的那句：斯然会永远保护薇薇……
下面赫然出现用血写的几个字。
——我不爱你了，沐融云——
那鲜红字体如一道道伤痕，在沐融云心中翻涌起滔天恐惧，他不自觉攥紧了拳。
叮叮叮——
刺耳铃声响起，他下意识接通。
“江总，错了！”
助理着急的声音响起，他一边跑一边往下翻资料，越看越是心凉。
沐融云心中蓦地一紧，他声音如同齿缝挤出般：“说。”
“顾暖暖才是当年赵家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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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不会的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沐融云只觉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嘈杂的雨声也好像都消失，耳畔只剩下助理那句“顾暖暖才是当年赵家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女儿”！
撑着伞的司机赶忙跑了过来，却见沐融云脸色苍白，如同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一样。
“……总裁？”司机小心地叫了一声。
手里的手机滑落在地，沐融云恍然回过神。
“薇薇……薇薇……”他呢喃着，泛红的眼睛仓乱地看着周遭的死寂。
沐融云推开司机，在雨中奔着嘶声大喊：“薇薇！薇薇！”
他一遍一遍地叫着，但回应的除了雷雨声再无其他。
司机连忙跟上去打着伞：“总裁，您还是先去躲雨吧，等人来一块儿再找夫人。”
然沐融云充耳不闻，心脏如同被一只长满钢刺的手紧紧握着。
他眼眶不觉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意。
顾暖暖才是薇薇，他认错了人，他折磨了他的薇薇整整三年！
过去的一幕幕都开始在脑海中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