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北俱芦洲前传 > 章节目录 第8章:咫尺天涯(上)
    当蓝钺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灵堂之中,天很冷,在他身前半跪着一个有些颤抖的身躯,满怀关切的望着他,虽然身着缟素,但却掩饰不住他灿烂的气度,虽然精神并不十分矍铄,又面带忧虑之色,但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雍容之气。



    蓝钺穿越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便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被封为一等忠襄公,任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兼管吏部、户部、刑部、理藩院、户部三库,还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四库全书》总裁官、领侍卫内大臣、步军统领等等要职乾隆朝第一人——和珅。



    “阿德,你没事吧。”和珅一脸忧伤的看着蓝钺,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丰绅殷德。



    丰绅殷德摇摇头,努力适应着周围的气息,看到殿内一片缟素,和珅背后亦站着一个健硕的中年人,听周围人的呼唤,方知其为福长安。



    “刘全,”和珅轻声唤道,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抢步上前,“送额驸回公主府。”



    刘全有些犹豫:“老爷,万岁爷他……”和珅站起身:“乾清宫侍卫何在!”门外立刻闪身走出两个素服卫士,施礼到:“中堂大人有何吩咐。”



    和珅语气严肃:“额驸身体抱恙,劳烦两位送额驸回公主府。”



    两个侍卫面露难色:“中堂大人,陛下吩咐……”



    和珅面露怒色:“混账,太上皇刚刚殡天,额驸金枝玉叶,如有损伤,且不说公主怪罪,就是万岁爷又当情何以堪!”



    两侍卫对视一眼,向和珅微施一礼:“大人,属下实在不敢做主,先请额驸移驾偏殿稍候,我等这就去回禀统领大人。”说罢一人离去,另一人走进乾清宫,与刘全一同扶起丰绅殷德前往偏殿,和珅与福长安也跟了过去。



    偏殿本没有放炭盆,和珅给了侍卫一张银票,请他找人送盆炭火进来,侍卫点头离开,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有小太监端进一盆黑炭,一股黑烟熏得在场众人一阵咳嗽。



    福长安大怒:“瞎了眼的狗奴才,乾清宫是什么地方,竟然敢送黑炭上来!”



    小太监不卑不亢的放下炭盆:“回富察大人的话,万岁爷吩咐国丧期间一切从简,连皇后宫里都撤了银丝炭,改用木炭,更何况咱们这下下人。”



    福长安气的一把揪住小太监的领子:“你是什么东西,敢跟爷称咱们,爷今天就废了你!”小太监已经吓得瘫软一团,眼看福长安的拳头就要落下,却被一只手拦住。福长安怒气冲冲的转回身,见拉住自己的是和珅,神色便缓了下来,但依然没有放开手,“中堂大人,他们欺人太甚!”



    和珅将二人分开,掏出一锭金子放到小太监手里:“公公受惊了,太上皇殡天,富察大人他伤心过度,还请公公见谅。万岁爷的吩咐自然是正理,可是额驸的身体怕是受不得这样的烟熏,而且这里离乾清宫正殿也不远,要是黑烟污损了太上皇的龙体,咱们也都不好交代,还请公公帮忙打点一下。”



    小太监如释重负,收起金子,向和珅施礼道:“中堂大人说的哪里话,是奴才疏忽了,这就去给您换上好的银丝炭来。”



    和珅微笑道:“有劳公公,可否再给额驸取些热水来?”



    小太监道:“中堂大人严重,奴才这就去办。”说罢偷眼看了而怒目而视的福长安,快步离开偏殿。



    福长安气得摘下帽子狠狠摔到地上:“真是太窝囊了,想我富察氏好歹也是国戚,怎能收着奴才的凌辱,我这就去养心殿见万岁爷,念在小时候一起玩到大,是杀是刮万岁爷也该给个明话!”说着迈步向殿外走去。和珅急忙拉住福长安,奈何福长安用力过猛,并没有拦住,反倒是被带倒在地。



    “富察大哥留步!”一声有些虚弱的呼唤之后,福长安的身形似乎立时定住在门口似的,他差异的回身,只见丰绅殷德扶起倒在地上的和珅,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刚才的颓然之气,不觉谓之一怔。



    丰绅殷德扶和珅坐下,经过片刻的记忆融合,他已经知道这个地方称父亲为阿玛,虽然有些拗口,他还是平静的看着和珅:“阿玛,您的脚踝丝毫扭到了,您忍着点,一下就好。”说罢俯下身抬起了和珅的右脚。



    福长安看到和珅被自己伤到,很是歉意,怒气也消了大半,走上前来,只见和珅微蹙双眉,丰绅殷德缓缓扭动着和珅的脚踝,突然微微用力,和珅的眉头猛然紧皱了一下,随即舒缓了下来。



    福长安关切的看着和珅:“富察刚才唐突了,大人的脚……”



    和珅示意福长安坐下:“方才确实疼的厉害,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富察大人,以你我的身份,何必跟个奴才斤斤计较,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反倒会说我们矫情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福祸本是相依,你我何必自乱阵脚?”



    福长安无奈点点头:“大人说的是,只是一时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奴才也太目中无人了……”福长安似乎还要在说什么,但却被丰绅殷德示意止住,他转回头,却见刚刚的小太监端着炭盆走进偏殿,身后竟是内廷总管太监鄂罗哩,后面还有几个小太监提着食盒,暖手炉和被褥等物。



    众人见是鄂罗哩过来,知道必是有皇帝口谕,皆起身见礼。鄂罗哩满面赔笑的还礼,随后被和珅让到了上座,鄂罗哩推辞一下,也就坐了下来。



    小太监放下东西,纷纷推出偏殿,鄂罗哩打量了丰绅殷德片刻,说道:“万岁爷听闻额驸爷病了,让咱家过来瞧瞧,还上赏些点心,说天色已晚,出宫多有不便,额驸今晚还是在宫里住下,明儿一早就派人送额驸回府,这不,把被褥都给额驸爷拿来了。”



    和珅与丰绅殷德赶忙站起,向养心殿方向施礼,口称谢主隆恩,福长安也肃然站立一旁。



    鄂罗哩笑着点头:“额驸身子不好,还是快些坐下吧,中堂还有富察大人也坐,如此一来万岁爷知道必定怪罪咱家了。”



    和珅坐下道:“鄂公公严重了,我等是受皇恩,理当为太上皇和万岁爷尽忠,犬子无福,反劳万岁爷挂心,做奴才的真是有罪!”



    鄂罗哩看了和珅片刻,面色稍显凝重:“中堂知道就好,万岁爷来时吩咐了,额驸身子不好就歇着,但两位大人还是应该继续为先帝爷尽忠不是?”



    听到鄂罗哩一番不阴不阳的话,刚压下火气的福长安有立起了眼眉,正要说话,却被和珅按了按手。



    和珅道:“鄂公公说的极是,下官与富察大人本该如此,只是犬子适才昏倒,下官实在放心不下,不知公公能否通融片刻?”



    鄂罗哩看看和珅,又看看面有病容的丰绅殷德,点点头:“那咱家就先陪富察大人去乾清宫替中堂大人守着,大人稍坐一会儿也就过来吧,想必一会儿万岁爷也会派太医过来瞧额驸爷。”说罢站起身来,看着福长安。



    和珅向福长安使了个颜色,福长安无奈,满心不情愿的跟着鄂罗哩走出偏殿。见二人走远,和珅长出了一口气,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丰绅殷德打开食盒,见里面有热茶,便倒了一杯递给和珅:“阿玛,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和珅抬头看着儿子,目光又泛起了神采:“阿德,看到你如此,阿玛死也就安心了。”



    丰绅殷德一愣,不解的看着和珅:“阿玛,儿子以前让您操心了。”



    和珅摇摇头:“以前很好,如今更好,自从你弟弟去了,阿玛就只有你一个,你知道,阿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丰绅殷德点头不语,和珅眼角有些湿润,“太上皇殡天,阿玛就知道大限不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以前你跟和孝公主没少了劝阿玛,阿玛也知道你生性淡泊,只是你不知道,阿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并不都是为了……”



    丰绅殷德看着和珅,目光炯炯,和珅似乎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面无表情的继续说着:“想当初阿玛以侍卫起身,也曾经意气风发,想有一番作为,压制福康安,料理李侍尧,镇压苏四十三,哪一幢不是轰轰烈烈,足以名垂青史,可是……可是先帝四十六年,你六岁之时一场大病,你几乎离阿玛而去。阿玛四处求医问药,天可怜见的,让我遇到了香山寺的转轮大师,算出你日后需要敌国之福方可安身立命,阿玛这才……”



    丰绅殷德默默的低下头:“是儿子连累阿玛了。”



    和珅摇摇头,声音平淡而缓慢:“也许阿玛天上就是做贪官的料,原本清廉的时候日子过得战战兢兢,谁想之后却是风生水起,阿玛没后悔,或许这样的日子才是阿玛真正想要的。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要是一直如以前,简直是生不如死。这些年阿玛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不理解阿玛,不过今天……”和珅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阿玛终于可以肯定转轮大师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这些年的努力以后一定能帮到你,你如今已经让阿玛看不透了。”



    丰绅殷德抬起头,看着和珅,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和珅拍拍丰绅殷德的肩膀:“等阿玛的事了了,你就去刘村找转轮大师,他已经给阿玛找好了安顿的地方,阿玛给你准备的东西也都搁在那了,只是以后只能靠你自己。阿玛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万岁爷,不知他会不会迁怒于你,不过有十公主在,想必是能够放你一马的。不过你还是要小心,阿玛这些年虽然是在帮太上皇做事,但为了你留下的东西加上十公主的嫁妆,也称得上富可敌国了,保不住……我们的这位主子今日的所作所为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丰绅殷德神色突然一变,止住和珅的话,向门外看去,殿门并没有关闭,和珅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提着灯笼向这边走来,二人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丰绅殷德突然觉得手心一凉,正待低头,却见和珅将他的手握住,摇摇头。丰绅殷德心领神会,并没有张扬,将手中的东西收入袖中。



    随着灯光闪烁,鄂罗哩带着几个人走进殿内,丰绅殷德欲起身,被和珅轻轻压下,随后和珅起身相迎。



    “鄂公公,大冷天的真是麻烦您了,这位不是专给万岁爷瞧病的张太医吗?”和珅有些惊讶。



    鄂罗哩点头笑道:“中堂大人好眼力,万岁爷担心额驸的病,大晚上的现宣了太医院的院判张大人来给额驸瞧病呢,可见万岁爷还是看重大人和额驸的。”



    和珅微微一愣,眉头紧缩:“万岁爷隆恩,不过张大人是专给万岁爷瞧病的,如此这般,额驸岂不有僭越之嫌?”



    鄂罗哩打量着和珅父子,悠悠说道:“既是万岁爷的口谕,有谁敢说三道四,再说额驸也是皇亲,让张大人给瞧瞧,如果不好也能尽早调养,要是没事,万岁爷也好安心不是。”向张太医挥手,“张大人您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额驸诊脉,万岁爷还在养心殿等着回话呢。”



    张太医面色凝重的走上前,向丰绅殷德施礼之后坐下,扣住脉搏,凝神冥想。鄂罗哩一脸怀疑的看着丰绅殷德,和珅也有些紧张,担心张太医诊断的结果会断送了丰绅殷德出宫的可能。可两人的忐忑的表情均不及张太医,只见张太医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不住摇头叹息。



    看张太医这般,鄂罗哩不禁问道:“张太医,有什么不对吗?”张太医微微摇头,并没有答话,只是又翻看了丰绅殷德的眼底和舌苔,缓缓站起身,向丰绅殷德施礼道:“额驸爷万安,下官斟酌一下便会用药,今日天色以晚,还望您早些安歇,明日请早些回府,今日天气寒冷,如无必要就不要随意走动,待到春暖花开便可大安了。”



    丰绅殷德点头:“有劳张太医了。”



    和珅甚是担心:“张太医,犬子到底……”说道此处突然哽咽,此刻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换儿子的平安。张太医只是摇头不语,看到鄂罗哩询问的颜色,才说道:“下官还要去养心殿复命,稍候便送药过了,请额驸务必按时服用。”



    见他如此,和珅也不便深问,只是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张太医手中:“张大人国士无双,犬子身子自幼就不好,还请大人尽力……”和珅舒了口气,有些眩晕的感觉“一点心意,万岁爷也不会怪罪的。”



    张太医连连摇头:“下官无能,受之有愧,中堂大人,这小人万万不敢收。”



    鄂罗哩突然阴阳怪气的说道:“张大人,您还是速去向万岁爷复命吧,”张太医如释重负,向和珅深施一礼,转身离去,鄂罗哩又看向和珅:“中堂大人,既然张院判都说没事了,您还是随咱家去乾清宫正殿守灵吧,这儿咱家自会派人照顾,定不会委屈了额驸。”



    和珅无奈,看着丰绅殷德,突然眼前一黑,身形不稳,丰绅殷德起身将和珅扶住,而自己身形也微微晃动,二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床边。看丰绅殷德躺下,和珅才舒了口气。



    丰绅殷德向和珅点点头:“阿玛放心,儿子没事,您自己也多保重。”



    和珅欲再说什么,身后响起鄂罗哩的咳嗽,无奈的给丰绅殷德盖上被子,转回身随鄂罗哩离开。



    看着和珅远去的背影,两行清泪缓缓从丰绅殷德眼角留下,轻轻拭去泪水,留下一脸茫然,片刻丰绅殷德吩咐屋内伺候的太监把暖手炉送到正殿,又让众人退下,才坐起身来,梳理着这几个时辰的惊心动魄。通过本体的记忆,他知道父亲和珅是刚刚故去的太上皇乾隆爷眼前的第一红人,自己也是乾隆的十女儿,固仑和孝公主的丈夫。来到这个时间的蓝钺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身份,在这种政治利益纠葛的家族,跟自己过去的家族太像了,想保全自己又完成任务实在是很难。但在做为丰绅殷德的几个时辰后,却让蓝泽感到了一阵阵的心疼,一股股的感动,还有一丝丝的开心,这几乎是他在修真界近百年的生命中所不曾遇到的。



    在蓝家,他并不被别人关注,虽然母亲是父亲的嫡妻,但是二人却是貌合神离,完全的家族联姻。生下他不久,母亲便离开蓝家,不知所踪,让父亲感到非常恼怒。虽说他的父亲并不是家主,但在族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经此一事,让其许久抬不起头。因此蓝钺并不被父亲重视,父亲也在他未满周岁之时便将次子蓝铎的生母扶正为嫡妻。而蓝铎也并不比蓝钺小多少,仅仅几天只差,所以二人一起长大,但蓝铎却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以及父母的宠爱,加上天资聪慧,被冠上了神童的称号。可做为长子的蓝钺因过早的失去了母家的支持和父亲的看中,几乎是被当作鸡肋般的存在,只是碍于嫡长子的身份,才勉强得到了参加竞赛的机会。蓝钺的当时想法跟女儿蓝湖出奇的相似,完成基本任务,离开家长去分舵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来到异界却让他早已冰封的心开始感到了温暖,在丰绅殷德的记忆中,他多了一个视他如生命的父亲——和珅,一个爱他刻骨铭心的妻子——和孝公主,甚至还有一个不记名分的红颜知己——雪儿。他甚至有些妒忌这个整天风花雪月,又一身文人傲骨的丰绅殷德了,虽然做为和珅真正的儿子,那个被他封存的灵魂并不很强大,也没有经天纬地的能力,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他得到的实在太多,而他却似乎并不知道。在丰绅殷德的记忆中,父亲和珅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把银子看得比妻儿还重,次子早逝之时,还没来得及流泪便开始计算谁给他送来了什么祭品;妻子和孝公主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虽然因为身份原因对她敬重有嘉,但心里却没有什么夫妻深情;而对于雪儿,似乎只是玩物,不记名分便是她的本分,如果有一天腻了倦了,便可以挥之即去。



    蓝钺为丰绅殷德感到不齿,他已经深深惊这丰绅殷德,不,是自己的父亲,爱着,怜着那两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他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幸福的活下去,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和珅出事,“阿玛”这个称呼他觉得很温暖,他希望一直对着和珅叫下去。



    丰绅殷德放出神识,知道自己刚才强行改变自己的脉搏收到了效果,外面的侍卫都把他当作了病人,并没有严密把守。于是他可以安心调息,让自己赶快适应这具身体,找到自己当助手,然后帮助和珅,度过这次难关。



    三更鼓响过后,丰绅殷德睁开眼睛,一股英气难以掩饰。经过一个时辰的调息,他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个身子,并且恢复了部分修为。在北部,他的修为刚突破五觉小乘不久,仅仅可以自由掌控视听二觉,穿越至南部,损耗了一些经历,现在只能勉强动用听觉。



    原本想以神识联络自己的助手,亦是自己在族中唯一的好友蓝镶,但因为修为未曾完全恢复,之前有强行扰乱脉息,一直精力不足,值得作罢。丰绅殷德本想在调息片刻,但是心绪颇不平静,踌躇多时,竟发现自己是在担心和珅。因从未如此挂心长辈,所以这种情绪让他很不适应,片刻后他起身下床,想去乾清宫正殿看看。



    推开偏殿房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正月初四,原本是灶神回归之日,却因太上皇的驾崩而没有了以往的热闹。记忆中,自己随父亲初三子时便奉诏入宫为太上皇侍疾,如今已经一日有余,想丰绅殷德仅二十五岁,经此一日,便被折腾得意志昏聩,被蓝钺占了身体,而和珅已年近五旬,不知此时该是何等的身心俱疲。



    想必丰绅殷德迈步走出偏殿,看到正殿已经灯火通明,正欲迈步向前,身后却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额驸留步,万岁爷吩咐了,额驸身子不好,请在屋内休息,明早自会有人送额驸出宫。”



    丰绅殷德回头,看到昨夜送炭盆的小太监和另一个身材瘦高的太监正站在身后,两旁几个侍卫听到响动也向这边走过来。



    丰绅殷德眉头微蹙:“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方才有劳公公张罗起居,丰绅殷德这厢写过了。”



    见丰绅殷德如此客气,小太监有些促狭,丰绅殷德原曾总理行营事务,不少侍卫都受过他的好处,看小太监如此无礼,不免怒目。



    小太监连忙赔笑:“额驸爷可折煞小的了,您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小左子吧。”



    话音刚落,未等丰绅殷德说话,旁边那个身材瘦高的太监便抬手重重的打了小左子一个耳光,被打的小左子一时呆住,连出声质疑都忘了。



    “混账的东西,跟主子说话竟然不施礼,口称奴才,看来你是不想要脑袋了。”瘦高太监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左子,声音不大,但却显示出一种威严,吓得小左子连忙跪下向丰绅殷德请罪。



    丰绅殷德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上前一步:“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瘦高太监向丰绅殷德打了个千儿:“回额驸爷的话,奴才在养心殿前伺候,主子如不嫌弃,就唤奴才小忠子吧。”



    丰绅殷德点头:“原来是万岁爷身边的人,承蒙陛下关心,丰绅虽然病着,但论公论私都改去太上皇灵前尽孝,我这身子怕是以后没这个机会了,还请公公行个方便,让丰绅最后守一阵子吧。”



    宫里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太医昨夜诊脉之后便有流言说丰绅殷德身患奇疾,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只是能保一天算一天了。丰绅殷德总理营务之时人缘甚好,如今虽然和珅眼看就要被治,众人不敢跟丰绅殷德走得太近,但见他如此,都有几分难过。



    丰绅殷德向四下拱手,迈步向乾清宫正殿走去,竟也没有再被阻拦,只是地上的小左子心有不甘的看着丰绅殷德的背影,却不敢起身。



    小忠子跟在丰绅殷德身后,不疾不徐的走着,脑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镶弟,你怎么也不挑个好点的,一天不见,竟成了太监。”



    小忠子一脸无奈,快步跟上丰绅殷德,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能随意的传音,只好压低声音说道:“你就别讽刺我了,这也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谁让这个小忠子窝囊,被人欺负了想寻短见,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太监啊,急着过来找你,只好将就了,谁知道太监竟然是……”



    丰绅殷德被逗乐:“你向来花心,这下宫里美女如云的,你可是称心如意了吧。”



    小忠子狠狠瞪了丰绅殷德一眼:“亏我刚才帮你出气,你竟这般笑我,我警告你,回去之后不准说这事儿了。”



    丰绅殷德点头:“我得想个办法把你给弄出去,留在宫里多有不便啊。”



    小忠子摇摇头:“这个先不急,我觉得养心殿里的那位主子有点奇怪,怕是……我还是留段时间吧,也好给你留条眼线。”



    丰绅殷德一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是那样,还真是棘手,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的修为在你我之上,可别被瞧出破绽了。”



    小忠子点头:“我也只是怀疑,比较跟他不熟,刚过来气息的感觉也不是很准,放心,我知道见机行事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乾清宫正殿,两旁侍卫见养心殿的太监陪着丰绅殷德过来,以为是黄帝的意思,也未阻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大殿。



    太上皇的灵柩放在内殿,丰绅殷德向小忠子使了个眼神,小忠子会意,把外殿的太监都打发了出去,独自留在外殿把风,丰绅殷德迈步走进内殿。刚一进入,不由得周身打了个冷战,内殿竟然没有生火,四下透着阴冷,和珅与福长安长跪在乾隆灵柩前,一动不动。



    听到声音,二人同时回身,一脸的紧张,看到是丰绅殷德,才舒了口气。丰绅殷德走上前,也跪在灵前,轻声说道:“阿玛,怎么也不加个炭盆,这样的天气,不是要把人冻出毛病来?”



    和珅轻叹一声:“鄂罗哩走的时候吩咐把内殿的炭火都撤了,说是为了太上皇龙体……”



    福长安愤愤的:“我呸!一个奴才谁给他的胆子,这么往死了整我们,还不是万岁爷……”



    和珅一惊,止住福长安:“隔墙有耳!”



    福长安咽了口气,不在说话。和珅转向丰绅殷德:“阿德,你的身子……”



    “阿玛放心,没什么。”丰绅殷德小声说道。“可是阿玛看张太医的脸色,似乎……”和珅有些担心的看着丰绅殷德。



    丰绅殷德压低声音:“儿子在脉息上做了点手脚,以前跟一个江湖异人学的,太医看不出破绽。”



    听丰绅殷德如此说,和珅舒了口气,脸色的皱纹似乎也舒展了不少。



    福长安清清嗓子:“你们爷俩嘀嘀咕咕的,我一个外人看着别扭,去外面透透气。”说吧站起身子,活动着膝盖。



    和珅微微皱眉:“外面都是太监,被他们看见了,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岂不麻烦。”



    福长安一脸不在乎:“他们敢多嘴,我打掉他们的牙。”



    和珅还要阻拦,丰绅殷德却握住和珅冰冷的手:“阿玛,您也起来歇会儿吧,外面的人我让小忠子都打发了,小忠子是自己人,没事的。”说罢将和珅扶起,搬了个秀墩让和珅坐下。



    福长安搓着手说道:“老弟,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的手伸到也够长啊,宫里竟然还有心腹。”说着又看看和珅:“中堂大人,您瞒得我好苦。”



    和珅也是一脸疑惑:“阿德,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丰绅殷德一笑:“这不是就知道了,好了,富察大哥,您就别在这杵着了,外面有暖炉,快去暖和暖和吧。”福长安点头离去。



    丰绅殷德也搬了椅子在和珅身边坐下,拉过和珅的胳膊,将真气加热,缓缓注入和珅体内,和珅先是一愣,而后放下心来,任由丰绅殷德的真气进入自己体内。



    少顷,和珅苍白的脸色泛起了红光,而看着丰绅殷德的目光却没有了先前的慈祥。丰绅殷德也收回真气,一脸诧异的看着和珅。



    “你是谁?”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看着对方的眼神竟都充满了敌意。



    二人对视了许久,和珅眼中的精气却缓缓消失,苍老的神色又一次充斥了眼眸:“你是北部的人?阿德他怎么样了?”



    见和珅如此,丰绅殷德也收回了杀气:“他没事,等我的任务完成,离开之后,这身子便会还他。”



    和珅点头:“好,我随你回去,但请你不要难为阿德,他跟我没有关系,他不是北部的人,我欠了他阿玛的命,不能让他再有事了。”



    丰绅殷德一脸茫然:“我不懂您的意思。”面对着和珅,这个自己几乎要视作父亲的人丰绅殷德的语气十分客气。



    “你不是蓝家的?北部的修真界出来蓝家,谁还能把人送到南部来?”和珅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对面曾经的儿子。



    丰绅殷德蹙起眉头:“实不相瞒,在下确实北俱芦洲蓝家之人,但是来此只是进行一个测试,所以不懂前辈的意思。前辈的修为似乎是北部妖界一脉,修真界与妖界并非水火,难道前辈与我蓝家曾有过节?”



    和珅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命?我们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



    “钺儿!”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想起,二人回头,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口。



    和珅看到来人大吃一惊,丝毫没有了以往雍容的气度,紧张的迎上去:“锦瑟你疯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到这里来!”



    被唤作锦瑟的宫女似乎没有听到和珅的言语,只是看着丰绅殷德,眼泪禁不住的往下流淌,丰绅殷德呆呆的看着他,脑子的记忆如漩涡般回转,但无论是北俱芦洲的蓝钺,还是现下的丰绅殷德,没有一个记忆中留存着一点点关于锦瑟的印记。但是,丰绅殷德却对她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似是亲近,似是陌生,似是刻骨思念,又似痛彻心扉……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走向那个叫做锦瑟的女子。



    瞳孔中被女子的容颜占满,那是一张乍看无甚惊艳,但久了却摄人心魄的面孔。在蓝钺的记忆中,芦洲的女子都是绝美的,尤其是自己的继母,虽然这位父亲的续弦对他总是十分冷淡,但每当看到她看弟弟蓝铎那充满感情眼神时,蓝钺都会为之失神,那是他认为最美的眼神,他一直会在梦里见到,但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如此注视。可是今天,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找到了更加令人着迷的目光,而且那目光是属于自己的。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小心的擦去女子脸颊上晶莹的泪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两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字从丰绅殷德口中说出。



    “母亲?!”



    丰绅殷德霎时被自己的声音惊呆,和珅亦然,只有锦瑟,那原本有些苍白的容颜突然绽放出让人难以置信的荣光。



    锦瑟一手握住丰绅殷德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挥动,身后不远处的宫门缓缓关闭:“钺儿,我的钺儿……”



    二人不在有过多的言语,甚至泪水也已成了多余的累赘,他们只是这样看着对方,时间似乎也愿意为他们停驻,一股亘古不变的气息在殿内回荡,唯一变化的只有丰绅殷德的容貌。他用尽自己的真气,在异界的流光中,原本的样貌缓缓呈现。



    锦瑟惊喜的看着蓝钺的样子,很满足,很沉醉,突然又很焦虑:“钺儿,这样太费真气了。”说罢挥手,流光散尽,丰绅殷德又重新出现在殿内,被锦瑟抱在怀中的他似孩子一样微闭着眼睛,呼吸着芳香……



    许久,和珅轻轻咳嗽了一声:“锦瑟,他是你跟蓝城的儿子?”



    锦瑟点头,但依旧看着已经变回丰绅殷德的男子,似乎怕他突然消失无踪一般:“钺儿,你父亲带你好吗?”



    丰绅殷德抬起头,看着锦瑟很久没有说话,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母亲,儿子不想回去了,让儿子留住您身边好吗,我们一起,”突然又转头看向和珅,“还有,阿玛!”



    和珅惊讶的看着这对母子,尤其是丰绅殷德,或者说应该是蓝钺,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男子,此刻竟然又称他阿玛,虽然这些年也经过不少的风浪,但此刻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锦瑟也十分惊喜,没想到当初自己狠心抛弃的儿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接受了与自己私奔的男子,她欣喜的看着和珅:“钺儿说的很对,只要你放下手里的一切,只给阿德留些财产,钺儿再去找一具身体,之后我可以去求颙琰,我们一家便可远走高飞。”幻想着以后的美好,锦瑟的笑容异常的美丽。



    和珅叹了口气,走上前拉住二人:“我何尝不想如此,只是……”



    锦瑟有些恼怒的挣脱了和珅的手:“你还说放不下吗?在北部的七色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前些年你不是也说要跟我退隐吗?为什么如今那么看重权利和金钱!”



    和珅摇头叹息,拉过锦瑟拥在怀中:“锦瑟,你以为事到如今的我对和珅这个身份还有什么留恋吗?放不下的不是我,是你的颙琰,那位坐在养心殿的主子!”



    锦瑟一愣:“不会的,他,他是个温柔的孩子,他只是恨太上皇太过专权,你又风头太盛……再说就是他狠毒了你,也不能不念我多年对他的哺育之情啊。”



    和珅凄然一笑:“这么多年,你还是那般天真,我真庆幸当初狠心将你带走,要是还在北部,也许你早被蓝家那些女人给吃了。这么多年,你竟不知道万岁爷对你的……”



    锦瑟愣愣的看着和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丰绅殷德却突然皱起眉毛,压低声音说道:“外面好像有动静,似乎来了不少人。”



    二人一惊,和珅松开锦瑟:“万岁爷要过来上晨香了,你们得躲躲,……”话音未落,变听见外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大胆奴才,你们就是这么给太上皇守灵的吗!来人,将福长安拉下去重则五十!”



    殿外一阵混乱,福长安的声音时断时续:“陛下,您就一点不念当年……颙琰!你忘了你的太子之位……”



    “掌嘴。”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福长安的声音却再也听不清楚了。和珅急忙使眼色,看锦瑟被丰绅殷德拉着多到了灵堂后面,才舒了口气,撩袍跪在灵前。片刻,内殿门被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进大殿,和珅并未回头,无意间将腰挺得更直了。



    爱新觉罗颙琰,嘉庆帝缓步走到灵前,看看长跪的和珅,并未说话,只是净手后接过太监递上的香,插入灵前的香炉,又向灵位躬身施礼,并未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