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神制剑、冕二器，创世人，与魔而战，后魔死神隐。
魔死元不灭，魔元散与天地。人兽染之则变，变之则狂，狂则害命，除少许女子与禽兽外男儿无幸者。
众生皆苦。
教宗始现，携神剑，播灵元，组教廷，崇天神，授智于人，教众可炼灵元用之戮魔护世。
几千春秋。
教宗隐没而魔灾未灭，教廷索取无度更让世间民不聊生。一教仆言：道既在，于神何干？
窃神剑率众破教，立道。故此世上除了尊神教廷外，又多了尊天道的道门。
道、教不和，分东西而座。
又是无数冬夏。
魔仍在，教犹强，然唯道护世而尊天下。
世人皆以为以前是这般的，将来也会是这般。可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又怎么一成不变？
荡世之始常起于萍末。
……
大秦临江郡宁安城，城外五里有一福幼院，院子占地两亩，院墙老旧看着颇有些年头。内中住着无父无母的孤儿，由有钱人向官府捐钱，将这些孩子养了起来，可说是大秦一项善政。
突然一只小手出现在院墙之上，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孩伸出半个脑袋打量了四周，他见四下无人便翻身上了墙头。院外几块石头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叠在院墙下面。
小孩扒着墙头，踮脚踩着石头下地，随后像只小猫一样跑进了不远处的林子。
这小孩姓施名瑜，是福幼院的嬷嬷给起的名字，嬷嬷姓施，见他长得好看便起名瑜。施瑜除了好看以外还有些天生的本事——操控元力。
元力分灵、魔两种，像萤火虫一样漂浮在天地之间。寻常人见不到摸不着，便是贴过去也只会赶走元力。然而施瑜能看见，并能用意念指挥那些元力为他所用。
他虽然不知道那些飘浮在空中的东西叫元力，不过知道白色的摸着暖洋洋，彩色的摸着疼死人。控制着这些元力施瑜能隔空搬物，院墙下面那些石头就是这么飞来的。
只是两种元力不能混在一处，所以施瑜一次只控制一种。
过了林子就有一条小河。
施瑜边走边操控元力见识柴火，枯枝烂叶不断凝聚在他身后，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替他抱着。
到了河边将枯枝碎叶摆成一堆，脱下鞋子挽起裤腿，随后施瑜选了处浅滩慢慢走下河去。河水清澈见底，鱼虾见了施瑜的小脚纷纷逃开。施瑜可抓不住这些东西，一颗魔元随着他的心念飞舞起来。
魔元不断变着颜色，赤、橙、红、绿、黄……
随着施瑜心念魔元直接钻入鱼虾身体，但凡被接触过的鱼虾纷纷死去，他赶紧控制灵元将这些鱼虾搬到河边。摸出一块铁片子，小心将鱼抛开去了内脏，随后穿上树枝插在地里。
小手摸出怀里的火焖子，打开盖小心吹燃了，然后将碎叶先点燃放在柴堆上。施瑜撅起屁股鼓嘴使劲吹，片刻后随着浓烟一蓬小火终于烧了起来。
福幼院每天都能让孩子吃饱，除了施瑜。他少说得吃上其他孩子三份的量才能混个饱，所以只好自己跑出来偷偷找点野食。
将鱼虾插在火堆边上的，火堆自然会慢慢烘烤。施瑜坐在一边，大大的眼睛看着鱼虾变熟，小手玩弄着珠玉般的脚趾，清秀的脸上露出不符年龄的沉思。
施瑜今年五岁了，院里孩子养到十岁就要送人。多数是送到商铺或者有钱人家中，做个学徒或者小厮，将来也好有口生计。
因为出身干净，要的人很多。
施瑜不想去，因为他准备去道门。
施嬷嬷说他是小孩心思，听着各种仙人的传说就心动了，等长大就不会再去想这些，其他孩子都是这样的。
院里孩子听了施瑜的念头，有说要一起去的，有说神仙不会收他的，但是第二天那些孩子都会忘记昨天说的，依旧只管每天玩闹。
仙人。
传说中的仙人能移山倒海，能吞云吐雾，还能像鸟一样在天上飞。
最后一种施瑜就见过——他爹就能飞。
施瑜见过很多事，而且他都记得。
从他出生的第一天起。
所以他记得自己的爹每次来看他都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杀掉自己娘亲后也是飞走的。
施瑜皱了皱眉。
施嬷嬷说过夫妻是世上最亲亲的人了，所以男人杀掉自己的老婆这是不对的。
他想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颗灵元和魔元在他手中盘旋，就像两条安静的小鱼。
那个人一定是神仙，自己是神仙的儿子，所以自己一定能进入道门。
施瑜是这么坚信的。
知道其他孩子不能操控元力，更是看都看不见之后，他更加坚信了这点。
至于加入道门找到那人，然后问出想问的话之后该怎么办，施瑜还没想好。
甚至连怎么加入道门他都不知道。
小小的孩童一脸愁苦。
“啊，你不但偷溜出来居然还偷吃，我一定要告诉嬷嬷！”
耳边传来那讨人厌的声音，施瑜睁开眼看见了葛宁，那个月余前来到福幼院的孩子，他妹妹葛小花正藏在葛宁身后悄悄望着施瑜。
“除非你也给我一份。”葛宁走到施瑜身前，用威胁的口气说道，“还有我妹妹，不然我一定告诉嬷嬷！”
“我不要。”葛小花小声说道，葛宁的言辞似乎让这个五岁的小女孩感到颇为羞耻。葛宁一扯她的胳膊，生气道：“为什么不要？我们以前……”
葛小花用力甩开了哥哥的手。
“哥，不是以前了，这里也不是……不是那里，爹娘看到你这样一定会生气的。”
“他们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他们不肯老实待在那里，所以他们才死了！”
葛小花顿时红了眼睛，她抓起一块泥巴使劲砸了哥哥一下。
“哥我讨厌你！”
葛宁“哎哟”一下跌倒在地上，而葛小花则哭着跑进了林子。葛宁状赶忙起身追了上去，两人迅速不见了踪影。
“你走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小花、小花！”
叫声听着越来越远……
施瑜站在那里，他甚至还没想好是要答“我才不怕你呢”还是了学着施嬷嬷平日那般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这对兄妹就不见了踪影。施瑜从来没遇见过这般景象，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
一股焦香传进鼻子，低头一看那鱼已经焦黄，回过神的施瑜赶紧将鱼翻了个面。
原本他还有些生气，觉得葛宁是个坏孩子，但是看着葛小花他又羡慕不已。
自己要是有个兄弟姐妹该多好？
老是一个人藏着心事，让施瑜感觉很孤单。
鱼虾烤好，施瑜抹了盐巴大快朵颐起来，新鲜鱼虾吃起来特别鲜美。施瑜正剥着虾壳，突然旁边传来动静。他转头，原来是葛宁一身泥灰草屑的从林子边走了过去。
葛宁边走边哭，一双手将自己抹成了花脸。
“呜呜、小花，小花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
施瑜见他的样子心中着实有些痛快，他还生气刚才葛宁那副嘴脸。抓起手中的鱼狠狠咬了一口，心想着“活该”。
葛宁并未看见施瑜，只是哭着走向了林子的另一边，矮小的身影一会就隐没在其中，他的哭声随之变得模糊起来。施瑜原本大口吃着鱼，然而随着那幽幽的哭声，施瑜不由想到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了爹娘的孩子。
自己这样其实很讨人厌吧？
这让他有些难过——难道自己是个坏人吗？
……
葛宁用哭腔喊着“小花”，声音里满是害怕和孤独。林间平日无人行走，自然也就没有平坦小路，葛宁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树叶的沙沙声伴着他的哭喊在林间飘荡。他走着走着突然“哎呀”一声掉进了地坑，坑不深，不过寻常人腰间那般高。然而葛宁却扭伤了脚，他扶着坑壁站着，试了几次都没有从坑里爬上来。
“小花。”
“小花你在吗？”
“有人吗？救命啊！”
没人理他，葛宁大哭起来。
他心中想着爹娘死了，妹妹不要自己，自己今天也要死在这里了吗？
于是哭声越发大了。
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坑边，抹了抹眼泪仔细一瞧，原来是施瑜。
葛宁心想他是来看自己的丑样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
他吸着鼻子停止了哭声，用自以为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施瑜。
施瑜面无表情蹲下身，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你真讨人厌，但是你有个好妹妹。”
施瑜将葛宁拽上地面，对方脸上还留着眼泪，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能走吗？”
葛宁闻言站起身，咬着牙硬是走了几步。施瑜上前架住他一边胳膊，葛宁嘴唇蠕动似乎想拒绝，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两人走了几步，葛宁不但总是用一条腿跳着走，此时更是一头冷汗。
施瑜低头一看，原来葛宁的一只脚腕就开始肿了起来，外边的油皮又红又亮。施瑜见状干脆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身去。
“上来，我背你。”
“……”
“快点，你不是还要找你妹妹吗？”
葛宁脸色通红，羞愧？懊恼？似乎都有一些。施瑜用并不高大但很有力的脊背承载着他，这让五岁的少年显得有些无措。或许他从未想过趴在一个少年的背上居然都让他感到安心。
葛氏兄妹是月余前被送来，都是五岁。当时两人身上脏兮兮的，就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施瑜很讨厌葛宁，因为他来了没几天后就开始欺负其他比他小的孩子。
两人沉默的林子里走着，葛宁大概是被人背着不好意思张口。
“要不我替你喊吧？”
“葛小花，你在哪里？”施瑜干脆替他喊了起来，“葛小花你听见了吗？”
施瑜喊了几声，葛宁似乎也去了几分羞怯，于是他也一起喊了。
“小花，你不要藏了，哥哥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两人交替喊着，施瑜体壮气长喊得特别大声，将葛宁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两人就这般在林子里边走边喊，脚下不时传来枯枝碎叶被踩碎的声音。施瑜怕颠着葛宁，于是小心避开沿路泥坑，宁可绕路都不会去踩上一下。葛宁看在眼里，脸上红红的，看着很羞愧。
背着葛宁，施瑜已经将一小片林子转了一圈。然而喊了好久葛小花都没有回应，施瑜想了想，干脆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葛小花，你哥哥腿断了，你再不出来就见不到他就要死啦！”
“不信你看，我正背着他呢，你要是现在出来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哥！”
突然葛小花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施瑜不由转了个身，这才看见个满头碎叶子的小女孩正向两人跑来。他急忙大喊：“别跑别跑，一会你再把腿摔坏了我可背不动你们两个！”
见葛小花出现了，葛宁赶紧从施瑜背上下来，结果“哎哟”一声就倒在地上，他扶着脚腕一脸痛苦，看来刚才落地那一下又加剧了伤势。葛小花这时来到她兄长身边，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又肿又亮的脚脖子，眼泪就流了下来。
兄妹两人一起在那哭，一个心疼一个脚疼，哭得施瑜头疼。
“你让开，让我看看。”
施瑜蹲下身装模作样查看起葛宁伤势，他从未学过医术，可以前有个擦伤破皮什么的，用灵元在伤口处钻来钻去很快就好了。于是施瑜装出一副在查看的样子，控制灵元附在葛宁脚腕上。
随着灵元不断涌入，葛宁舒坦地哼哼起来。一时间人也不哭了，泪也不流了，他突然好奇道：“为什么我不疼了？”
施瑜一愣，他这才想起没法和别人解释这一切。不过这难不住他。
“哼，肯定是你刚才装出那副样子骗你妹妹！”
“我没有！”
“就有！”
“没有！”
“就有！”
葛小花狠狠打了葛宁一下。
“哥！”
被他一说葛宁才低下头来，他大约是想起了刚才和妹妹的承诺，不情不愿的对施瑜说道：“对不起，我之前欺负其他孩子。。”
“没关系，都是一个院子的，施嬷嬷说我们都是兄弟姐妹。”
葛小花扶着葛宁站了起来，她和施瑜对视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不但长得清秀，更是有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葛小花低着头轻轻说道：“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都是大孩子欺负小孩子，所以他就学坏了。”
施瑜听了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他们以前待在什么地方，只好好奇道：“你们以前住在什么地方？”
听了施瑜的话，两人对视了一眼，葛宁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惭愧地说道：“爹娘说过，不让我们告诉别人。”
施瑜原本还有些不开心，可他看着林间到处飘荡的元力，不由想起自己不是也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吗。想到这里，他不由为自己的小气感到羞愧。他体谅地说道：“你们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只是随口问问。”
“谢谢，”葛小花感激地点点头，她看了施瑜一眼，“你人真好。”
葛小花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施瑜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只闪过“真漂亮”这一念头。
“我、我，我其实只是一般好，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两人同时撇开视线低下了头。
葛宁左右瞧了瞧，忽然他生气地说道：“小花你不准喜欢他！”
“还有你，不准喜欢我妹妹！”
“哥你胡说什么！”葛小花将他一推，捂着脸跑了。葛宁顿时四仰八叉跌倒在地。
“哎呀，我的脚！”
听他惨叫，葛小花只好跑了回来，兄妹俩又是一阵口角。施瑜笑着拉起忿忿不平的葛宁，一个转身将他背在身上。
“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哼，你就算请我吃东西，我也不准你喜欢我妹妹！”
“哥，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那你快说，你不喜欢他！”
“我、我、我……”
“你放手！你再捏脚要断啦！”
施瑜并不参与两人的斗嘴，只是听着。看着兄妹两人吵闹，那份快乐也感染了施瑜。
三个人一起吃的话，也许味道会更好吧？
……
……
两年后。
七岁的施瑜将灵元凝与墙上，他踩着灵元翻上墙头。在外人看来施瑜只是身手灵活，除此以外并无异常。这也是施瑜两年来和葛氏兄妹想出后开始渐渐注意的地方：如何使用灵元又不被人瞧出异常。
现在施瑜已经完全能做到身未动元力先到的地步。
施瑜跨坐在墙上弯腰伸手，葛小花一把抓着他的手登上墙头，随后是葛宁。施瑜费力将葛宁拽了上来，他咬牙切齿道：“再这般下去，以后你就翻不出墙了！”
两年过去，葛小花变得越来越漂亮，而施瑜脸上已经能看出成年后定然相貌不凡。倒是葛宁，不知为何却越来越胖。两条粗腿晃悠了几下终于勾着墙头，他翻身骑上墙，这几下动作已经让他气喘吁吁脸冒着油汗。呼了口气，他得意道：”那到时候我就在院里，等你们把吃的送进来。”
施瑜不听他胡扯，跃下墙头用手将石头叠好，随后先跳出院外，扶着两人跳了下来。一旁的葛小花不忿道：“哼，我和瑜哥哥才不给你送吃的呢！”
“哼哼哼，那我就不准你们两个互相喜欢！”
葛小花狠狠踢了葛宁一脚，葛宁跳着脚赶紧跑开，葛小花尤不解气，两人绕着施瑜转起圈。
“施嬷嬷都说了，长兄如父！”
“有你这样的哥哥吗？你别跑！”
施瑜赶紧拦住两人，葛小花被他一抚肩膀立刻腼腆起来。
“小点声，回头让人抓住。”
三人偷摸着跑进林子里，开始捡起柴火。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施瑜三年中对元力之用大幅精进。比如此刻他举着木枪，假装自己正要扎鱼，实则在他扎枪之前魔元和灵元早就围在鱼旁边。
魔元先将鱼杀死，然后他用力一扎，灵元则立刻将鱼带到他枪下。
“瑜哥哥真厉害，一扎一个准！”葛小花站在岸边替他打气，施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葛宁呼哧呼哧捧着一堆枯枝丢到地上，他一抹汗，脸上顿时花了。
“小瑜，多抓几条，感觉今天特别饿！”
“好！”
施瑜不但扎鱼，更是用自己编的藤网捞虾。不过自然也是先用魔元杀死，随后轻易甩到滩上。看着施瑜这般轻松葛氏兄妹也曾经尝试过，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到，两人于是也死了心。
“就凭你这手艺就算当个渔夫也饿不死啊。”葛宁当时感叹道。
四条鱼，三十多只虾，葛宁又下河摸了点河蚌。三人将东西弄干净后插在火堆旁烤着。
施瑜和葛宁将衣衫外裤一脱，只穿着亵裤跳下河去，葛小花坐在岸边看着两人却不下河，葛宁见状撩了她一脸水。
“为何不下来？”
葛小花捡了块石头丢向葛宁，吓得他赶紧潜到水里，游远了才敢冒头。施瑜见状也是好奇，他游近葛小花身边。
“怎么了？”
不似对葛宁那般，葛小花低着头，声如蚊讷道：“嬷嬷说了，女孩子家……不能让人看身子。”
葛宁离得远远的，可话还是听见了，他大声道：“这是什么规矩？我们都看了两年了，也没见你如何啊。”
葛小花发出一声尖叫，捡起拳头大的石头就扔，葛宁怪叫着游入水中。施瑜赶紧上岸将葛小花拦住，被他这么一抱葛小花的脸立刻红透，低头跑到火堆旁背对两人坐着。
葛宁游到施瑜身旁，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这是的了什么病？”
不多时两人上岸脱下亵裤，拧干后将身子擦了，衣衫外裤先穿上，亵裤则挂在树枝上吹着。坐到火堆旁，施瑜和葛宁披着头发让封吹干，葛宁上前抓起一串虾，剥掉壳撒上点的盐巴，他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记说话。
“听那些大孩子说十岁就要离院寻生计，你想好去哪儿没有？”
施瑜正低头用小刀片撬着河蚌，他打开后仔细看看熟了没，见的确熟了才递给葛小花。葛小花脸红红地接了，道了声谢谢瑜哥哥。听见葛宁问话，施瑜坦然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我要进道门。”
葛宁正嚼着虾，他鼓囊着腮帮子随意道：“道门？这是哪家铺子？”
“有神仙的那个。”
葛宁瞪大眼睛，他梗着脖子将东西咽了，想了片刻才仔细问道：“你是说，你想成仙？”
施瑜点点头。
哪怕在福幼院也只有力气大的孩子才能和力气大的孩子讲道理，他既然想找一个仙人讲道理，那么他首先就要成为一个仙人。
“是的。”
“施瑜啊，我们已经七岁了，还有三年便要自谋生路，你再这样做白日梦我将来怎么能放心将妹妹嫁给你？要知道在我老家，三四岁的孩子都会玩心计了！”
“是吗？所以你刚来的时候那么讨人厌吗？”
“我们说好不提那会的！”
两人聊着忽然觉得有些异常，转头一看发现葛小花低头坐在那里，脸红得和火堆旁的虾子一样。葛宁见状赶忙问道：“小花你怎么了？”
“我、我、我还没同意呢……”
“同意什么？”
“嫁给……瑜哥哥。”
“哦，这事儿啊，你要不同意就算了。”葛宁随口说道。
葛小花立刻尖着嗓子喊道：“谁说我不同意的？”
葛宁拿起一串鱼来，他咬了一口吐掉刺。
“反正我替爹娘做主，同意你嫁给施瑜了。”
葛小花头一低不说话了。
施瑜状似平静地吃着鱼，只是小脸也红红的。
不多时只剩一地残骨剩壳，东西大半都进了葛宁肚子。这时亵裤已经吹干，施瑜和葛宁两人脱了外裤比了比雀雀大小，嬉闹着把裤子穿上。葛小花捂着脸不敢回头，催着两人快些。
三人翻墙回到院中，福幼院之人依旧如往常般没有察觉三人外出过。
……
……
一日
外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这等天气施瑜三人便不好出去了。施瑜拿着馒头，望着晚间的景象发愣。
看来又要饿上一天。
突然施瑜碗里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葛小花将自己的馒头给了他，他连忙说道：“小花你自己吃！”
“我、我饱了，还是瑜哥哥替我吃吧！”
“你俩都不吃那我吃了！”葛宁一伸筷子就想叉走馒头，被葛小花拿筷子敲开。
“唉，还没出嫁就不要哥哥了。”
施瑜和葛小花对望了一眼，随即都低下了头，一对小脸都红扑扑的。
葛宁突然伸筷将馒头强走，吃饭时周围全是人，葛小花却是不好生气。葛宁将馒头一掰二，给了施瑜半个。他一边吞着粥一边含混不清道：“就知道你瑜哥哥饿，没看你亲哥哥也容易饿吗？女生外向，施嬷嬷说的果然对。”
葛氏兄妹开始斗嘴，施瑜嚼着半个馒头，笑眯眯看着身边两人。
若不是想当面问问那人，也许自己会留在宁安城和他们一起当学徒，然后娶了葛小花……
想到这里施瑜不由低下头，口中的馒头也没了味道。他知道不说自己能否进得道门，只是进去了怕也不是三两日能出来的。
原来我娶不了小花吗？
转头看了眼身侧正气咻咻和葛宁吵嘴的女孩，施瑜心头难免多出几分失落来。葛小花心善人好长得还好看，在施瑜想来世界上最好的媳妇就是这样了。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施瑜不由皱起眉头，一颗原本漂浮着的魔元不知为何居然向着三人慢慢飘来。
这极不寻常。
平日里无论是魔元还是灵元，一旦有人靠近就会被挤开，飘到一边。否则灵元尚且好说，魔元能随意钻进身体那才要人命。
施瑜忘不了出生后几日的那次，自己无意中操控魔元进入身体，那种痛苦即便是隔了七年依然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心念一动将那魔元赶开，魔元毫无阻拦穿墙而过，施瑜又盯着那方向看了一会，见魔元似乎不会回来之后才放下心来。
缺了野食便会饿上一天。
施瑜在福幼院呆坐了整整一日，除了施嬷嬷教大字时用了些心思，别的时候他都能不动就不动。
这一懒便懒到了天黑。
下着雨，施嬷嬷也不放孩子到院中玩耍。吃过晚食，施瑜三人便在大屋角落说些孩子话。
“小瑜你要真去当神仙，将来可别忘了舅哥我啊，到时候要带我飞到天上去！”
“嗯，一定。”
“你得多久才能当上神仙，听说神仙在山里一待就是几十年，小花也跟着去吗？”
葛宁这问题出自无心，可却问到了要点。施瑜若是真个去当了神仙，那葛小花又该如何是好？
施瑜早就想过，葛小花或许也想过，可两个孩子平日里都避过了这一事。
“哥，别瞎问了，你越来越胖了！”
葛宁听了顿时急眼，他一吸肚子，强撑着说道：“嬷嬷说了这是富态，城里的掌柜都是我这样的！”
一颗魔元又慢慢飘向三人，施瑜心念一动将魔元赶走，谁知那魔元过了片刻又飞了回来了。施瑜心中开始警惕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施瑜动了心思，这次将魔元放到不远处，果然那魔元失去施瑜控制后开始缓缓飘了回来。
难道是自己的原因？
施瑜站起身，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开几步，可魔元却没有跟着自己来。他二话不说拽起葛宁也走了几步，魔元依旧没有转向。
小花！
施瑜一把拉住她的手，葛小花脸上一红却没有挣扎，走了几步后施瑜停了下来。葛小花一捂脸，喃喃道：“好多人看着呢。”
魔元悠悠一转，继续向着葛小花飘来。
又赶了几次，但是那颗颜色不断变化的珠子依然飘了回来，施瑜神色不由紧张起来。
葛宁发现施瑜面色有异，好奇道：“怎么了？”
施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又一颗魔元突然动了起来，向着葛小花飘去。施瑜将魔元赶开，他侧头问道：“小花，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葛小花脸色一红，她低头说道：“不知道瑜哥哥说的是什么。”
“除了衣裤外是否还带着别的？镯子，链子，石头？”
虽然不知施瑜为何要这般问，但是葛小花依然将自己身上摸了个遍，她摇摇头。
三颗魔元突然飘了过来，施瑜拉着葛小花不由退了一步。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葛宁打量了四周一眼，可他又能看见什么？
“小瑜，到底怎么了？”
施瑜该如何开口解释？想要解释这件事，那就得说出他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他小心翼翼藏了七年，今天要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吗？施瑜一时间犹豫了。
“啊！”
身旁传来一声惨叫，施瑜转头看见葛小花倒在地上。原来不知何时二人身后飘来了一颗魔元，在施瑜愣神之际没入了葛小花的身体。
施瑜赶紧一凝神，可在葛小花的身体里什么都没感觉到。
没了？施瑜第一次见到魔元凭空消失，难道是被小花的身体给吞了吗？
施瑜不敢赌，驱走其他魔元后他抱起葛小花，大声喊了起来。
“嬷嬷，小花晕了！”
……
……
“大夫，如何了？”
“哎，这病……老夫无能为力，嬷嬷还是另请名医吧。”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老夫诊验不出啊。”
大夫匆匆收起药箱，诊金都没拿离开了屋子。一个老妇跟出门，吩咐人送大夫回去。这老妇便是福幼院的施嬷嬷，年过六旬不过身子硬朗，平日里领着福幼院几个仆妇和厨子照看孩子。
葛宁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施瑜则守在床边不断赶走魔元。
越来越多了，整个屋子里的魔元似乎都在不断飘向葛小花。施瑜用意念将魔元送得尽可能远，但是其中总有一些会慢慢飞回来，而周围原本随意飘荡的魔元也会突然就飘向葛小花。
见两个孩子依然陪在葛小花身边，施嬷嬷连忙道：“你们快出去，当心小花的病气过人。”
施瑜正用眼睛不断扫视四周，防着魔元趁他不备钻进葛小花身子，他只能摇摇头，说道：“嬷嬷我不走，我一定要看着小花。”
“我也不走！”葛宁接话道。
施嬷嬷无奈，只好任由两人如此，她坐在屋里陪着两人。
……
……
两个时辰后，施嬷嬷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活了七年，元力于施瑜而言都是可随心意而动的事物，是他将来成仙的本钱，是他的奴仆。然而今日当密密麻麻的魔元犹如蚂蚁一样围在葛小花周围时，施瑜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他控制不住了。
周遭魔元无论被施瑜赶得多远都会立刻回头，并且变得越来越多。此时施瑜已经不能直接赶走魔元，而是用了灵、魔相斥的办法，将数十颗灵元集中起来，覆在葛小花身上。可即便如此，施瑜也发现不断试图钻入的魔元，给他控制灵元带来的了极大的难度。
已经有数颗灵元，因为他神思松动而被魔元迅速挤飞。
眼神一闪，又控制了数颗灵元，将它们集中在一起。然而原本覆盖在葛小花身上的灵元却也飞走了一颗。
施瑜知道再这般下去，一切都要失控了，甚至能不能一直这样撑下去都是问题——汗已经流满了他的全身，他已经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此刻的他看着异常怪异，全身是汗坐在那里，微微喘息并死死看着葛小花。葛宁不由上前替他擦了擦汗。
“小瑜你没事儿吧？要不你先去休息，我看着就行了。”
施瑜一把打开葛宁的手，刚才葛宁有片刻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便让好几颗灵元失去控制，他近乎喊道：“不，我不能走！”
葛宁被他吓了一跳，嘟囔道：“不走就不走，你吼什么。”
施瑜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葛宁想要离开施瑜并未阻拦，可当葛宁想要拉他走的时候，却被施瑜一把推开。
“哎哟，”葛宁不小心摔了个跟斗，“你疯啦！”
“我不能走！”
“你为什么不走，就算你喜欢小花也不能一直这么坐着啊！”
“我就是不能走！”
“我到底看不见什么？”
施瑜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不再多言。此时他需要的是全神贯注，刚刚那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让他差点失去对灵元的控制。
无数魔元不断挤压着覆盖在葛小花身上的灵元，仿佛鱼儿试图穿过渔网。而灵元所受压力却传到了他的精神之上。
魔元越发多起来，可施瑜不曾注意的是，他此刻能控制的灵元，竟然比之前要多得多。
这一个时辰让他的控制力得到了提升。
但是即便如此，施瑜也已到了极限：不但头痛欲裂视物模糊，一股沉沉的睡意更是不断袭来。
施瑜觉得想要睁开双眼越来越难了。
怎么办？
……
“嬷嬷，那两个孩子还待在屋里，如何是好？”
施嬷嬷正领着仆妇照顾一群孩子，听到仆妇来报她才想起施瑜等人之事。
“那两小贴心，实在不行，那屋子就让他们睡一晚便是。”
两人正聊着，突然后院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更有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响。
……
终于控制不住了。
数颗灵元眼见着被魔元挤开，施瑜想要将它们拽回来，可精神一松却让更多灵元被挤了开来。几颗魔元穿隙而过直接没入葛小花的身体。
葛小花在昏迷中依然疼得发抖。
见此情景施瑜心神大乱，灵元墙顿时岌岌可危，而他发现再也控制不住那片灵元了。就在灵元墙将散未散之际，施瑜做了一个决定：他冲上前扑在了葛小花身上。
都来我这！
随着这道心念，无数元力瞬间冲进他体内。一瞬间施瑜就感觉魔元犹如烧红的烙铁，正在他体内不断灼烧经络和脏腑，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昏了过去。
若是肉眼可见，只见施瑜体内魔元所过之处纷纷破碎断裂。眼看着必死之时，那些灵元却缓缓修复着伤处。一时间施瑜体内犹如一个战场，魔元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灵元又赶来将一切修复。
施瑜的命就这样被吊住。
魔元和灵元不断在施瑜游荡，随着破坏和修复逐渐消耗。每当灵元就要消失殆尽之时，周遭天地总有新的灵元进入施瑜体内，让魔元无法肆无忌惮。
“小瑜！小瑜！”
……
……
葛小花醒了，她面色苍白仿佛大病一场。耳边传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一转头发现施瑜此时正躺在一旁。
低低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响起，葛小花哭了起来。
葛宁正趴在桌上睡着，闻声不由抬起头。
“小花你醒了！”
葛小花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哭得更厉害了，葛宁楞在那里，这几年从未见葛小花如此哭过。他上前拉住葛小花的手，问道：“你到底如何了？怎么一下就昏了过去？还有你哭个什么？”
葛小花只是哭，却什么都不说。哭声终于引来了施嬷嬷，她急匆匆走进那屋内，见状将葛小花抱在怀里。
“多好看的小姑娘，再哭鼻子就要掉了，快和嬷嬷说谁欺负你呀，嬷嬷替你打他。”
“我看见瑜哥哥、瑜哥哥把坏东西都吸走，瑜哥哥要死了。”
葛小花自晚间昏睡至今从未醒过，此事施嬷嬷和葛宁都是知道的，见她这般说施嬷嬷不由安慰道：“小花莫说傻话，你才刚醒，怎能看见瑜哥哥吸走坏东西？定然是做噩梦了才会如此。你看现在他不是睡得好好的？不哭了不哭了。”
“是啊，小瑜多厉害，怎么会死？”葛宁也在一边帮着说道。
葛小花却不听，依然哭得伤心不已，心绪激荡之下不一会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施嬷嬷叹了口气，想要将她带走放到别屋。
“嬷嬷我不走，我要陪着瑜哥哥。”葛小花挣扎着要从施嬷嬷的怀里跳下来，施嬷嬷怕她摔着，只好赶紧将她放回床上。
“小花莫哭，再哭就要吵醒你瑜哥哥了。”
施嬷嬷劝着葛小花，这倒是起了用，她果然强忍着不哭了。施嬷嬷替两人盖好被子，她想将葛宁领出屋去。葛宁这时也犯了倔脾气，非要和两人睡在一起。
“我不走，要生病也要大家一起生！”
施嬷嬷将葛宁翻过来，在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葛宁疼得吱哇乱叫可就是不肯离开。虽然不知葛小花得了什么病，可施瑜出事后她真怕这病会传人。于是将葛宁夹在腋下，不顾他死命挣扎强行出了屋子。
仆妇端了些粥水，和着糖喂葛小花喝了，她喝了半碗粥搂着施瑜又睡了过去。
安顿好葛宁，施嬷嬷又回来，她让人搬了个桌子，和屋子里的拼在一起，自己铺了被褥睡在上面。
一夜无话，天刚亮施嬷嬷便起身，让看门老头赶着院里的驴车，那驴一路小跑载着两人到了宁安城东门。此时城门还未开启，两人只好和一群商贩等在一处。待城门一开，驴车一路小跑到了城内最大的医馆，施嬷嬷二话不说冲进医馆，拉着还睡眼惺忪地大夫上了驴车。
一大早让人叫醒，大夫本来还颇为生气，可一见来人是城外福幼院的施嬷嬷，这却没了脾气。
福幼院嬷嬷虽然是个老妇，却是正经的朝廷正八品官员。而且城中不少孤儿十岁前都是施嬷嬷养大，所以她的好名声是全城皆知。于富商官员强项还说得上是傲骨，敢对福幼院嬷嬷这么做，说不定何时就让人蒙头打了。
好歹让大夫穿上外衣带上药箱，三人这才出了城。
赶到福幼院时葛氏兄妹已经起床，留着施瑜一人躺在床上，他不但没有醒来的迹象还皱着眉头。大夫先问了病症，替施瑜把了脉。施嬷嬷见他神情古怪，不由开口问道：“肖神医，这病可能治？”
肖神医也年逾六十，他捏着胡须沉吟了片刻，然后剥了施瑜的衣衫将他全身看了个遍。肖神医这才说道：“病，倒是不难治，无非是內腑重伤。况且眼下他脉象平稳，可见伤势也算止住。就是这病来的蹊跷，全身上下毫无外伤……”
施嬷嬷和葛宁面面相觑，倒是葛小花似乎知道些什么，听了肖神医的话眼睛又开始红了。
留下一帖调养方子，施嬷嬷派看门老头将肖神医送回去，顺带抓药。自己则留在一旁看护施瑜和葛小花。葛宁也不肯走，施嬷嬷见大夫说施瑜只是重伤并不传人，也就任由葛宁留在此处。
还好，没让几人心焦多久，施瑜到了下午便醒了。他缓缓将眼睁开一条缝，看见了在一旁的三人。
“小瑜！”
“瑜哥哥！”
施瑜没有回应他们，因为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哪怕是刚才抬起眼皮都让他疼得吸了口凉气。